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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六部曲2:地海古墓

第五章 山内的光

属类：世界名著- -[作者: 娥苏拉・勒瑰恩] -[阅读: 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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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循环又快入冬之际，萨珥去世了。夏季时，她染上一种消蚀肉体的疾病。原本就瘦削的她，变得只剩皮包骨；原本就阴沉的她，变得根本不开口。她只对阿儿哈讲话，但那也是偶尔碰巧两人独处时才有的事。后来她连对阿儿哈也不说话；未了，就那样默然径赴幽冥。她去世后，阿儿哈非常想念她。如果形容萨珥严厉，还说得过去，但她从不曾残酷。她教导阿儿哈学会的是自尊，不是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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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剩柯�L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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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神庙的新任高等女祭司预计次年春由阿瓦巴斯派来。在那之前，阿儿哈与柯�L两人同为陵墓所在地的治理人。柯�L称呼阿儿哈“女主人”，遇令就得服从，但阿儿哈早已学会不去命令柯�L。她有权命令她，但她没有力气。柯�L嫉妒地位比她高的人，也怨恨自己无力操控的任何人事物，想与她那份嫉妒和怨恨相抗，恐怕很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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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和的潘姒那里，阿儿哈认识世上有不信神的人存在，尽管这一点吓着了她，她仍接受这是人生事实；也因此，她对柯�L就能采取比较实际的看法，进而去了解她。对累世无名者或神，柯�L内心都没有真正的敬拜诚意。除了权力之外，在她眼中没有一项事物是神圣的。当今拥权者是卡耳格帝国的君王，所以就她来说，这个君王真的就是“神王”，她会对他尽心效力。但她认为神庙纯粹是炫示，墓碑只是岩石，峨团陵墓不过是地底洞穴――虽然可怕，但空虚不实。要是能够，她会终止敬拜空宝座；要是胆敢，她会废除第一女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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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最后这项事实，阿儿哈也能相当实际地面对。虽然萨珥从没明说什么，但她或许曾协助阿儿哈明白这一点。萨珥罹病之初，尚未完全沉默不语时，曾要阿儿哈每隔几天来病榻前相谈，她告诉阿儿哈当今神王及其先祖的诸多作为，以及阿瓦巴斯的行事方式等等，全是身为位高权重的女祭司应该知道的事，内容却往往不是歌功颂德。萨珥也谈自己的生平，并描述前世阿儿哈的长相和作为，有时也会提到阿儿哈这一世可能遭遇的困难和危险，虽然不太频繁。她一次也没提柯�L的名字，但阿儿哈当萨珥的弟子十一载，只消一个暗示或语调，她便充分了然，并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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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待沉郁忙乱的丧礼结束，阿儿哈就尽量避开柯�L。一天漫长的工作与仪典完成后，她就回到自己的独居处；只要有时间，不分白天夜晚，她就去宝座后面的房间，打开活板门，进入黑暗地底，反正进入后都一样黑。她开始对自己的领域进行有系统的探索。由于墓穴特具神圣的崇高价值，所以除了第一女祭司、高等女祭司和她们最信赖的宦人以外，完全禁止任何人进入。别人若甘冒危险擅闯，不论男女一律会遭累世无名者的忿怒击打致死。但就她所知的全部规定中，没有任何字眼提到禁止谁进入大迷宫。制定这种规定毫无必要，因为大迷宫只能经由墓穴进入；而再怎么说，苍蝇需要有规定来限制它们不要投入蜘蛛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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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阿儿哈常带马南进入大迷宫的外围区域，好让他也认得通道。马南不太热衷去那里，但一如往常，他服从阿儿哈的意思。她还要柯�L的两名宦人杜比与乌托都晓得前往囚链室的通路及出墓穴的通道，但仅止于此，她从没带他们两人进大迷宫。她只想让绝对忠诚的马南晓得那些秘密通道，因为那是她的，永远独为她所有。其实她老早就开始全面探索大迷宫。一整个秋季，她花了许多天在那些无止境的通道来来去去，但仍然有一些区域她从没走到过。步行追踪这些漫长而无意义的通道网，不停计数已过和未过的转弯和通道，无疑是件非常累人的事，不但双脚疲劳，心思也觉厌烦。但在那些有如大城市街道的地下甬道中，平躺于坚稳的岩石地面上，感觉倒挺美妙。最初建造这些地下通路的目的，不过是想累垮并迷乱进入其间的人，但到最后，必然连护陵女祭司也觉得这些通道说穿了不过是个大陷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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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待日子渐入隆冬，她把全面探索的目标转向宝座殿本身，像是祭坛、祭坛后面和祭坛底下的壁宠、箱柜室、箱柜内的物品、通道和阁楼、圆拱顶下方千百只蝙蝠筑巢的脏空间、当成阒黑走廊前室的建筑基层和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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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索过程中，有时她的双手和袖子会沾上麝香草的干甜香气，那是掉在铁柜上约有八百年之久的麝香草，全化为粉末了；有时她的眉毛会被蜘蛛网附着的污物弄脏；有时她会跪在遭岁月摧残的漂亮杉木箱旁一整个时辰，仔细研究箱上的雕刻――这箱子是某君王赠送给陵墓累世无名者的礼物，箱上精巧的浮雕想必出自一位古代艺匠之手，但他早已化为尘上数百年。浮雕上刻了那位君王，鼻子特大、躯体僵直；还刻了宝座殿的平拱顶和廊柱。另外也刻有第一女祭司，她正由青铜盘中吸入药草蒸气，并向君王提供预言或建言。在这件雕刻中，君王的鼻子已断裂不见，而女祭司的脸由于刻得太小，无法辨清五官长相；但阿儿哈想象，这名女祭司的脸就是她自己现在这张脸。她很好奇这位女祭司正在对大鼻子君王说些什么，而这君王是否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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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座殿内有几个地方她比较喜爱，好比一个人坐在洒满阳光的房子中，也有比较偏好的位置一样。这建筑的尾端有几间更衣室，其中一间的顶上有个小阁楼，她常去那儿。那阁楼里存放了古代礼袍，供昔日王亲贵族等要员来峨团陵墓敬拜时换穿；这些人来此敬拜，等于承认有个领域大于他们自己的或任何凡人的领域。有时，他们的公主女儿会穿上镶绣黄玉和深色紫水日印的柔细白丝袍，与陵墓女祭司一同起舞。阁楼内藏宝物中有几张彩绘象牙小桌，桌面所绘图样就是起舞情形。她们舞蹈时，君王或领主待在殿外等候，显示当时与现在一样，禁绝男人涉足陵墓土地。侍女倒是可以进来与女祭司共舞，这些侍女身着白色丝袍。但女祭司本人则和现在一样，只穿家纺粗素黑袍，古今如一。阿儿哈喜欢来这里用手指抚摸丝袍，它们虽因年久而略损，但宜人的轻柔触感依旧。礼袍上的珠宝不会消失，由于本身的重量，有些已脱落。这些衣柜有种香气，那香气不同于所在地神庙里的麝香或熏香，它比较新鲜、比较清淡、比较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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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几间宝物室之中，她往往花上整晚时间单单检视一只箱子，把所有东西看个完全：珠宝、生锈的盔甲、破损的舵柄羽饰、皮带扣、别针、胸针、青铜制品、镀银用品、纯金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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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不理会她的存在，径自坐在椽木上，黄眼睛或张或闭。屋瓦缝隙透进一点星光，也会飘落雪花，细致冰冷，如同那些古代丝袍，摩挲未了，感觉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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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某夜，由于殿内太冷，她走到活板门那里，举起活板门，扭身爬下阶梯，而后关上活板门。她静悄悄步入前往墓穴这条她已熟透的通路。当然，她从不带灯火去墓穴那里，有时即使带了灯笼进大迷宫，或夜晚时在地面上行走，只要邻近墓穴，她一定灭掉烛火。所以，她从未看过那地方，就连过去她当女祭司的各个世代，她也没看过。现在进了这条甬道，她照例吹熄手执灯笼内的烛火，然后按照原有步调摸黑前进，却轻松得宛如黑水中的小鱼。这里始终不冷不热，不论冬夏，永远带有相同的凉意及不变的些微湿气。上方的地表，冷冽的冬风在沙漠上猛扫白雪；而这里：无风、无季节，封闭、静谧、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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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算去彩绘室。她喜欢偶尔去去那里，就着昏暗烛光研究墙上奇异的壁画。那些壁画虽屈居地底黑暗却依然突出，画中尽是些生了长翅膀的大眼睛男人，有的安详，有的沉郁。没人能告诉她那些人是谁。所在地的别处没有这种图画，但她自认明了这些图像：他们是不重生的、受诅咒者的鬼魂。由于彩绘室设在大迷宫中，她得先穿越墓碑区底下的大墓穴；这回，往下行经倾斜通道时，她见到一抹淡淡的灰色，一道薄弱的微光，一个远处光线的反射再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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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是眼睛作怪，毕竟在全然黑暗中，眼睛常常骗人。她闭上眼睛，微光随之消失，再张眼，微光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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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已止步，呆立不动。确实是灰色，不是黑。边缘淡淡的灰白也清晰可见，而这地方本该什么也看不见，本该举目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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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触摸隧道墙角，发现隐约可看见手的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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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前进。在这黑暗深极的墓穴中，在这不曾有光的地方竟有微光飘邈，真是难以想像的怪事，实已超越让人害怕的地步。她光脚黑衣，无声无息前进。到了最后一个转弯处，她停下来，然后缓缓挪移最后一步，凝目，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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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她前所未见的景象。尽管她曾活过千百世，也不曾见过这景象：陵墓墓碑底下这个非由人手所凿而是遭地力掏空的圆拱形巨穴，满布水晶和石灰岩的白色尖柱。这是地底清水自太古以来即长年劳作的所在。屋顶和墙壁闪闪发光，巨大辉煌、精美错杂，使墓穴转化为一座钻石王宫、一栋紫水晶和澄水晶之屋。它们光荣壮美地驱走了万古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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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作这奇景的光虽不明灿，但对习惯黑暗的眼睛仍是眩目。那是一道柔和的薄光，像是沼气光，它缓缓横越洞穴，把珠光闪闪的屋顶擦亮成千百朵银花，并在洞穴石墙上投射出千百个奇幻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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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光从一根木杖尾端放射出来，没有冒烟，不会燃耗。木杖由一只凡人的手握着。阿儿哈看见光亮旁边的脸庞，那张黝黑的脸是一张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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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定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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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在大墓穴里横过来穿过去，走了颇长一段时间。他细心查看岩石带状水纹的背后，仔细观察由墓穴引伸出去的几条地道，但他没有进入那些地道。他的举动看起来好像在寻找什么。护陵女祭司依旧静立不动，她站在通道的黑暗角落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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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难想通的一点或许是：她正在观看一名陌生人。她一向很少见到陌生人。她于是猜想，这人必定是管员之一。不，应该是围墙另一边的男人，大概是牧羊人，或是所在地的守卫、奴隶。他来这里探究累世无名者的秘密，可能量想偷取陵墓的某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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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偷某样东西，来盗取黑暗力量。“亵渎神圣”这几个字慢慢进入阿儿哈脑袋。他是男人，而男人的脚掌永不容踩踏这神圣墓穴之地。但他已经身处这空阔的陵墓心脏区域，他已经进入了。他已在禁光的所在造光，这是天地创始以来不曾有的事。累世无名者为什么没有击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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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这时站着，低头注视岩石地板，那一处的地板曾被切割并搬动过。看得出来那块地面曾被撬开又覆盖回去，该是为了造坟而挖起这贫瘠的酸性土块，但没仔细填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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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历代主母已食尽那三名囚犯，为何没吃掉这一个？她们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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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的手行动，等她们的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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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滚开！”突然，她放开嗓门尖声大叫。巨大回音轰隆盘绕整个墓穴，好像为了把那张受惊吓的黝黑脸孔弄模糊似的，因为那张脸刚才已经转向她这边，然后透过摇曳的洞穴光辉见到了她。紧接着，光亮消失。所有辉耀隐逝。漆黑，而后是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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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又可以思考了，她已经摆脱那个光亮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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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从红岩门，也就是“囚犯门”那儿进来的，因此，他会尝试由那扇门逃走。阿儿哈有如轻翼疾展的猫头鹰，轻巧无声地跑越半圈洞穴，来到了隧道顶部较低矮的那一段：只有那里可通往那扇仅能向内开启的门。她停在隧道入口。没有穿堂风由外吹来，可见他进来后没让那扇单向门开敞。门是关着的，若是他仍在隧道内，这会儿显然进退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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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在隧道内，这一点她极确定。在这个狭窄空间内，如此近距离，他若还在，她一定听得见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生命的温暖和脉动。隧道内空无一人，她挺立聆听。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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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好像一条绷带压迫她眼睛。见着陵墓墓穴让她感觉惶恐困惑。过去她所知道的陵墓，只是一个听来的、用手触摸来的、藉黑暗中的凉空气感知的限定范围，那个范围很大，是个无人得见的奥秘。现在她却看见了，而这奥秘竟非由恐惧取代，反倒被美丽接手。美丽，一个比黑暗奥秘更为深邃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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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缓步前进，有些迟疑。她触摸着靠左走，走到第二条通道，也就是通向大迷宫的通道。她暂停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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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能告诉她的，跟她的眼睛一样少。然而，就就在她一手贴扶岩石拱道一边时，她感觉岩石好像微微震动，不流通的凉冷空气中似乎带歹一丝不属于这里的香气：一种野生洋苏叶的气味，而这植物是生长在头顶上方的沙漠山丘上，繁衍于辽阔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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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循着嗅觉，缓慢无声地走下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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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出大约百步后，她听见他了。他几乎与她一样沉静无声，但他在黑暗中的脚步不像她那般稳妥，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短暂乱响，好像因为地不平而绊跌，但又马上稳住自己。接着，四下死寂。她静候片刻，继续提腿缓进，右手指尖轻触石壁。最后，手指摸到一个金属圆棒。她停在那儿，继续往上触摸铁条，一直到她能够着的最高位置，她才摸到一个凸起的粗糙铁手把。然后，她骤然使出全力将手把往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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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出一阵可怕的嘎嘎声和碰撞声，蓝色火花飞落。回声慢慢消褪，抱怨似地往她身后的通道传过去。她伸手感触，距她的脸仅几�荚叮�是一扇铁门略带麻点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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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吐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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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慢慢由隧道上坡走回墓穴，再一直让墙壁保持在右手边，走回宝座殿的活板门。虽然已无必要静默，但她没有疾走，而是一声不响缓慢移步。反正她已经逮着她的窃贼了：他刚才经过的那扇门是进出大迷宫的唯一途径，而它仅能由外面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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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就在大迷宫里面，困在那个黑暗地底，永远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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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直腰，慢步经过宝座，进入有长柱的大殿。这殿内有个青铜钵，安置在高三脚架上，钵内满是火红木炭。她绕过青铜钵，走向升至宝座的七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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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最底下一级台阶下跪，前额拜倒触地。那石阶不但冰冷蒙尘，还散布些许猫头鹰猎食弃置的老鼠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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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饶恕我目睹��们的黑暗被侵犯，”她轻声说：“请饶恕我目睹��们的陵墓被亵渎。我会为��们复仇，我的众主母啊，死亡会把他交给��们，他将永不得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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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祈祷，内心所见却是有光的洞穴展现的摇曳光彩，冥域中的生命。而且，她没感到亵渎神圣所该产生的恐惧，对那个窃贼也毫无忿怒；她想到的只是：那洞穴多么奇特、多么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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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告诉柯�L什么呢？”她步出大殿，踏进猛烈冬风中，在拉紧披风时自问自答道：“什么也不说。还不要告诉她。我是大迷宫的女主人，这不关神王的事。等那窃贼死了再告诉她好了。我该怎么杀死他？我应该叫柯�L来看他被处死，她喜欢死亡。他在找什么？他一定疯了。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有柯�L和我有红岩门和活板门的钥匙。他一定是从红岩门进去的，只有术士才可能打开那扇门。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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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蓦然止步，虽然强风几乎把她的脚吹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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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术士，内环诸岛来的巫师，在找寻厄瑞亚拜护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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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论竟隐含一份离奇魔力，使她虽置身冰冽冬风中却渐感全身温暖，并且朗笑出声。她四周是所在地，所在地周围是幽黑死寂的沙漠；冬风刺骨，山坡下的大屋一无光亮。看不见的薄雪在风中飘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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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能用巫术开启红岩门的话，他也能开启别的门，然后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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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想法顿时害她背脊发凉，但马上被她否定。是累世无名者让他进来的。有何不可？反正他无法制造任何伤害：一个无法离开偷窃现场的贼，能造成什么伤害？他能做到这一步，想必身怀法术和邪恶力量，而且肯定是强大的法术和力量，但他无法再前进了。凡人的魔法不可能胜过累世无名者的意志，或赢过墓穴内的鬼魂，或与宝座空虚的历代诸王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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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帮自己确定这想法，她快步走下山丘到小屋。马南在门廊上睡觉，裹在斗篷与破毛毯内，那条破毛毯就是他冬天的床。她安静走进屋内，没点灯，唯恐惊醒马南。她打开一个上锁的小房间，说是小房间，其实只是屋尾一个大型柜。她敲击打火石，火花持续的时间刚好让她找到想找的地板某处。她跪下来移开一块砖，现出一小块仅数�技�方的脏厚布，她无声无息地拉开厚布，却吃惊跳开：一道光射上来，恰好照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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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过片刻，她才小心翼翼透过地上的开孔看进去。她都忘了：那人的木杖会放射奇异的光芒。她原本只期望听见他在下方的黑暗中走动，竟忘了那光亮。现在，他就位于她预期的所在：这个侦窥孔的正下方，那扇阻碍他逃离大迷宫的铁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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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里，一手置腰际，另一手斜持那根与他齐高的木杖。木杖顶端附着微弱磷火。由大约六�盏母叨韧�下去，他的头略偏一边。这人身上是一般冬季旅人或朝圣者的装扮：厚重短斗篷、皮制短上衣、羊毛绑腿、系带草鞋；背上有个轻背袋，袋上吊挂一只水壶；腰际则有把带鞘短刀。他静立在那儿，像尊雕像，自在而一脸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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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从地面举起木杖，把发光那一端伸向铁门――阿儿哈从侦窥孔看不到铁门。但见那团光亮起了变化，变得较小但较亮，是个密实光团。他大声说话，阿儿哈听不懂那奇怪的语言，但比那语言更奇怪的是那人深沉洪亮的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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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杖顶端的光变亮、晃动、转暗，甚至有一阵子几近完全消逝，使她无法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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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淡紫色沼气光重现并稳定放光，她看见他转身离开铁门，他的开启魔法失败：锁牢那扇门的力量比他所拥有的任何魔法都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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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顾四周，好像在思考。打算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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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立的那条隧道或通路宽约五�眨�洞顶离粗糙不平的岩石地板约十二至十五�眨�墙壁是完实的岩石，没有涂灰泥，但堆栈得非常仔细又紧密，石缝间几乎连刀尖也插不进去。这墙越往上越向内缩，形成圆拱状穹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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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别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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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向前走，只一大步便将他带离阿儿哈的视线以外。光亮渐消逝，就在她想把厚布和砖块放回原处时，她面前地板的微光又增强了。他重返铁门边；也许他想通了，一旦离开铁门进入隧道网，他大概不太可能再找到这扇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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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了，只低声说了两个字：“易门”，后来又稍微放大声量重说一遍：“易门”。铁门在门框内嘎嘎作响，低沉回音像打雷般在圆拱形隧道内轰隆打转，阿儿哈仿佛觉得脚下的地板在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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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铁门依旧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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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笑了起来，是男人在想“瞧我多呆！”时发出的那种短促笑声。他再度仔细查看四周墙壁，向上瞥时，阿儿哈看见他黝黑的脸上残留一抹微笑。他查看完后坐下，松开背包拿出一片干面包咀嚼起来。他打开皮水壶摇了摇，看模样很轻，好像快空了；他没有喝，重新塞妥盖子。他把背包放到身后当枕头，拉拉斗篷裹住身体后躺下，木杖仍握在右手。他躺下时，有一小团或一小球光亮由木杖向上飘，而后暗淡地悬在他的头顶后方，离地仅几�铡Ｋ�左手放在胸部，手中握着某样挂在沉重颈链上的东西。他躺在那儿，两腿交迭于脚踝，相当舒适。他的目光飘过侦窥孔，而后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那光亮渐暗。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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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在胸前的那只手松开来，滑至一侧，上方的旁观者于是看见他颈链上的护符：像是一小片粗金属，呈半月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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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微光消逝，他躺在沉寂和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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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儿哈放回厚布，照原样盖好砖块后小心站起来，溜回房间。屋外冬风呼啸，她躺了很久仍无法成眠，眼前不断重现那间冥宫中闪烁的水晶光芒、那团不冒烟的火光、隧道墙壁那磊磊岩石，以及男人睡着时那安详宁静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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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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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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