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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

第二节

属类：- -[作者: 叶辛] -[阅读: 523]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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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海滩四十年代造的新村式高级公寓，四层楼高，蜡地钢窗，采光面积大而宽敞。居室配有大卫生间，走廊和楼梯脚还有应急的厕所。厨房在楼下，阳台在楼顶，宽阔而又整洁。杨绍荃能在公寓里占据一间二十四平方米的住房，全靠曾在科研所工作现已卷入出国潮东渡的丈夫程锦泉。住在这里，她什么都有，洗衣机、电冰箱、立体声收录机、大彩电、录像机、瓦灰色的组合式壁柜，全都是日本进口的。包括那套家具，她也特意选购日式的，为的是配套，也为的是将来一旦去了日本，可以更快地适应东洋环境。一般女性热衷的金首饰，她也不缺。打开首饰盒，光是珍珠项链、各式金项链，她就有十几条。她读完研究生，顺利地当上了硕士。工作悠闲自在，却又有个令人羡慕的名声：搞研究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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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生活得那么轻松自如、悠哉游哉吗？唯独她心头最清楚。她那双在镜子里映现出的眼睛，总是水汪汪地急切渴慕着什么，希冀着什么。每当夜阑人静时，一股凄惶而又孤独的情愫汹涌地袭来。她结过两次婚，她深切地体验过夫妻生活真实、甜美、酣畅的滋味。且不论吴观潮和程锦泉的为人作风，就男人而言，他们都是好样儿的。可如今，她还不满四十，却偏偏要独守空房，伴着一房豪华阔气的陈设，伴着一盏床头孤灯。她怎能忍受得了！看到窗外的天一黑下来，她就感到烦躁，就有一股想发泄一番的欲望。岂止是晚上，就是在白天，她也常常有着抑制不住的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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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怪她生活得太清闲了。有时她忍不住想，若像当年插队落户时一样整天忙忙碌碌，累得腰酸背痛，倒可能会觉得日子好过一点，时间也会打发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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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她有几分欣喜，总算还有人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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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呀？"从话筒里听到她的声音，谁都会误认为这是个妙龄女郎。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望着镜子里映出的白皙细腻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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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吗？"吴观潮的嗓门从电话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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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畜生！杨绍荃真想摔电话，他竟还有脸打电话给她。她永远不会原谅他的背叛。镜子里她的那张脸拉长了，嘴角两条随时会露出笑靥的唇纹倏地扯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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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贵干？"她冷冰冰地问。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没把手放到压簧上去。反正是通电话，离得还远着呢。他的气息伤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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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要紧的事，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他话音里的调侃声气全然消失，变得一本正经，"这事关系到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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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她尖厉地叫了一声表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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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将声音压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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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耍你。安永辉来了。哦不，是我们的娃娃吴永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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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不清他是故意停下不说了，想听听她反应呢，还是他确实也找不到话讲。电话里"嗡嗡嗡"一片低吟，杨绍荃呆痴痴地捧着话筒，镜子里映出她脸上的惶悚、慌乱得瞪直了的眼神和微启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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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有人在发动摩托车。哪户人家的钢琴又"砰咚砰咚"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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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人！"杨绍荃憋了半天，歇斯底里地叫出一声。她知道他不是骗人，他这几年春风得意，什么都有，一贯地趾高气扬，擦身而过时那孤傲的眼神，活像外国影片中总统的保镖。可他刚才说话时，连插队落户时的云南口音都漏了出来。杨绍荃眼前掠过漠苹那张瘦削的有几颗浅色麻点的脸。吴观潮慌了。他只得给她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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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骗你干啥，娘×！我都和他吃过一顿饭了。"吴观潮恼怒了，又像当年那样骂起人来，不晓得他敢不敢在漠苹面前骂。"不管你信不信，他都来了，我们得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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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永辉来了，不管他现在姓安还是过去姓吴，他都是她和吴观潮的儿子，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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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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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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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在想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她连他的模样儿都记不起来了。那时候为了回上海，她听从了吴观潮的计谋假离婚。上头规定，凡结了婚的都不能走，她和吴观潮都想走，假离婚不成问题，两个人说妥了就行。可儿子怎么办？永辉五岁了，离婚离不脱孩子。安文江、陈笑莲夫妇找来了。那年头，为了回上海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和当地人结婚的，不管是男是女，离了婚都把孩子扔在留下的一方。她和吴观潮都是知青，都要回去，无法扔。正好安文江、陈笑莲婚后多年不孕，他们做梦都想要个娃娃。况且安文江是镇街上供销社一位老实巴交的副主任，陈笑莲呢，是农场割胶工。两口子不是泥巴脚杆的农民，都有收入。婚后没子女，经济上宽裕，收拾得也干净，永辉给了他家，不至于像留在乡间那么苦。于是乎，一方嫌娃娃碍事，一方实心实意想要，永辉便以过继名义送给了那两口子。安文江夫妇留下五百块钱，绍荃死活不要，推来搡去，吴观潮还是收下了。绍荃为此事一连恨了吴观潮几天，待事过境迁，假离婚变成了真分手，绍荃倒以为吴观潮那钱收得对了。她当时最忌讳人家背地里斥责他们变相卖娃娃，几年后她心头暗忖，卖便卖了呗，就算买了清静、没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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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整整十年，娃娃在她的头脑中完全淡漠了，现在突然又冒了出来，怎不叫她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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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讲话？"吴观潮的声音，又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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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撇撇嘴，她已经无心再欣赏镜子里自己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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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干什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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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来找生身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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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个目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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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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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问问他吧。"绍荃说话间已逐渐打定了主意，轻描淡写地道，"当年那钱，是你收下的，你该多管着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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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那位贵夫人商量一下，让他住些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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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啊，绍荃，漠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吴观潮急得声音都变了，"平时一提你，她都要变脸。现在又冒出个永辉，她不泼天泼地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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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冷笑了两声，又把脸转向镜子。是的，她非常白，在云南当知青时姑娘们妒忌地说她是晒不黑的。回到上海她变得更白了，粉白粉白，漠苹的相貌是不能同她比的。漠苹最多是有点俏罢了，她那点儿妖娆的媚劲儿全给几颗浅浅的麻点败坏了。她不无自得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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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你有了打不开的结，就来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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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缠你。"吴观潮狂吼着申明道，"是永辉提出来的，要见妈妈。他有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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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一愣。这是她没想到的，母子间的血缘是任何东西割不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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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观潮又紧逼了一句："再说程锦泉出国以后，你一个人挺孤单的，让儿子住几天又有什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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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想把责任往我这里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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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把嘴凑近话筒，简洁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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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上三言两语讲不清。我们见面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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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地方是街口小花园，如果那儿不清静，就顺路往前走几十步，到个体咖啡馆角落里找个座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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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哼"了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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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脸来，在仿红木的日式沙发上坐下，绍荃才想起，没问问吴观潮，来的时候带不带吴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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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表，下午四点半钟。离与吴观潮约定的八点，还有三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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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料片百叶窗帘半翕着，室内的光线明暗适中。屋里的陈设井然有序。是的，一人呆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她感觉寂寞，像昨天那样一下雨她还倍觉凄凉。可突然地，这间屋里要多出一个人来，一个十五岁的小伙子，绍荃会感到别扭、感到不习惯的。她一个人独来独往、自由自在地生活，过得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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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泉刚出国的那段日子，她是独善其身，过得很充实很有盼头的。除了上班，她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日语上，她学电视上的日语，还进了一所日语补习学校。她一门心思等待着丈夫的召唤，到日本去开开眼。她的英语本来就学得不错，再攻下日语关，到了日本不愁找不着一个活干。她清心寡欲，她埋头苦读。吴永辉若是在那时候来上海，她会高高兴兴收留他住上一段日子，在上海好好玩玩的。她甚至可能陪着儿子到处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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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变恰恰是程锦泉托回国的于碧莉给她捎来四条金项链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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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碧莉率直得惊人，她说她在日本干的活回来对一般人是说不出口的，不过对绍荃讲讲也无所谓，上海现在不也有卡拉OK嘛，她就在日本卡拉OK端端盘子，陪陪酒，给客人伴个舞。初干时不习惯，久而久之便也惯了。否则她一个没啥学问的姑娘，凭啥一小时赚二千日元。靠劳力去涮盘去打工，一小时赚上个七八百日元算多的了。她若也去干那种活，累垮了也不能像今天这样一身珠光宝气地回上海滩炫耀。她说她家在上海的条件可不敢同绍荃比，她家的住房差半平米就算上特困户了。一大家人父亲母亲大男大女的兄弟姐妹挤住在三层阁上。她还说已把一个弟弟弄去日本，她准备把对她羡慕得要死的妹妹也弄去。她并不美，小眼睛，瘦高个，只是像很多上海姑娘一样，肤色细腻白净，走起路来挺有弹性，整个形象让人感到秀气新颖。她还说如今混出头了，伴舞时她认识一位大她十几岁的三十五六的日本男人，个儿比她矮，丧偶后有一个孩子，她嫁了他。以后她每年都可以回一次上海来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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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招待她吃晚餐，不知为啥她对碧莉的直爽坦率非常欣赏。这女人出身并非高贵，但她为程锦泉带四条项链来上海，诚心诚意送上门，光这点就让绍荃对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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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尽自己所能美美地招待了她一番，还喝了葡萄酒。于碧莉的酒量真大，一瓶葡萄酒，绍荃仅喝了一小杯，其余的她都干了。是见于碧莉酒后神情恍惚，还是想起了她说的上海住房条件差，当晚她留于碧莉在家歇宿。于碧莉微带醉意睡下之后，绍荃还温习了一遍当天学的日语。于碧莉素质这么差，还在日本混出了名堂，她对自己出国更有信心了。第二天清晨她一早起来，于碧莉还在酣睡，她一边为于碧莉准备早餐，在厨房里守着牛奶锅、咖啡壶，一边还不忘拿一本日语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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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相对喜吟吟地坐下喝牛奶咖啡吃法式小圆面包时，于碧莉若有所思地瞅着她，欲言又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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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你聊了半天，又亲眼见你怎么在打发日子，看得出你对程大哥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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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荃仰起脸来睁大一对眼睛瞅着她，这姑娘才二十多岁，目光倒挺厉害，绍荃为她对自己的了解而欣慰。这姑娘也会把同样的话对程锦泉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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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碧莉笑了一下，呷一口牛奶咖啡，把一双秀气的小眼睛移向窗台，好似在欣赏那几支飘逸洒脱的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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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诉你是罪过。刚才我醒来后一直在想，想得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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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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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泉在那边已经与人同居。我告诉你不是责怪他，而是同情你。"于碧莉快言快语地道，"杨大姐，看你活得这么纯洁，这么清苦，我暗自忖度，值得吗？若是我，我会比你现实得多。是人嘛，何必强行抑制那种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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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绍荃没有垂泪，没有惊讶和遭骗后的愤怒表情，她把一切埋藏在肚子里。她显得至少在表面上仍镇静如常，但她记不得于碧莉还说了些啥，于碧莉又是如何告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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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坐在日式沙发上木呆呆地过了一天。这是她第二回被倾心相爱的男人抛弃了。吴观潮抛弃她还有些预兆，她多少还看出些端倪，况且他们是两厢情愿地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各自东西。初回上海时，他们还偷偷摸摸维持着事实上的夫妻关系，她是逐渐逐渐察觉吴观潮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漠苹的。而程锦泉这一手，却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出其不意。最可笑的是他已与人同居，还托于碧莉捎回金项链来，且竟是四条，足有五十几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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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后她接到程锦泉的来信，信还是一如既往写得情意绵绵，使劲嗅都嗅不出异味；隔开一两个月她又接到了程锦泉打来的长途，什么都和她聊，还说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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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绍荃终于想明白了，程锦泉虽和人同居却并没想甩了她，她还是他的妻子，他作为男人仅是寂寞难耐仅是逢场作戏。她装作啥都不知道，在信里在电话上都对他送来的项链表示十二万分的喜悦和欢欣，压根儿没露出责备他的话意。但她听进了于碧莉的话，既然程锦泉可以逢场作戏，她又何必苦守苦熬，她也可以有自己的情人自己临时的安慰。她不愿意再在走过的路上重复走一遍，离了婚再结婚。一个结三次婚的女人在中国一辈子都会有人说的。她只是不想再委屈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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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这样风韵犹在脸貌俏丽白净得晃人的女子，不主动去找都会有男子找上门来，她只消羞涩地半推半就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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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了一位中意的情人，是个颇有造诣的摄影师，他的大名时常署在一些报刊发表的艺术照片下面的括号里，名字很好记：屈显亮。杨绍荃却觉得他即便没名字也无所谓，管他是A是C。这人不俗，也还尊重她，杨绍荃不答应，他不敢上门。而当她感到寂寞难耐时，一个电话他就会如约而至。关起门来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享受性的欢乐。而他离去以后，绍荃很快就把他忘了。她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随时能招他来，随时可以同他断。她从不主动地去打听有关他的一切，他的妻子或他的儿女，他愿说且让他说去。他问及时她只说丈夫在日本，她连程锦泉在国外有情人也不和他讲。她甚至告诉他，程锦泉最近一次打来国际长途说可能回一趟上海，言下之意是她若较长时间不同他幽会必有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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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生活着她多少获得一些心灵上的平衡，至少在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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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她尚能自得其乐。如果程锦泉一时不能回归或她暂时去不了日本，她愿意这样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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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干扰了悠闲自在的生活，不想放弃她的享受，不想有任何烦恼来扰乱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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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脖子上套一串精心选出来的项链准备去同吴观潮见面时，她已拿定了主意，不能让吴永辉住到这里来。他是她的儿子，可她在十年前已觉得他碍事把他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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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尚書
詩經
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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