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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领导开小车

引子

属类：- -[作者: 李雄飞] -[阅读: 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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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近朱者赤，给领导开了十几年的小车，耳濡目染太多的官态，我却始终撑不开"书记"的派头，快步入"不惑"年轮了，我的车轱辘貌似就要停止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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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局里开到市里，我载着老头子风雨兼程，最终他自己躲进了人大常委会的"橡皮章"里耍起了花拳绣腿，而把我这个老车夫踢进了他党校女同学吴副市长的驾驶室里。给女市长开车，我的感受有点像拽着头奶牛跋涉在荒漠里找绿洲，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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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主政市府时并没有将老同学吴副市长拉进自己的政治梯队里，两位同窗之间好似隔着一层布帘，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尽管这位空降而来的"女伞兵"着落点是"财政"，专为老同学打理财库的，但几年下来，《政府工作报告》里的预算还是追赶不上支出，收效甚微。政绩斐然者容易升迁高就，但"女伞兵"吴副市长打破了这一陆地规则，不费吹灰之力在"副"字前添加上了"常务"二字，直接进了市委班组。这实在叫咱地方上的党政同志们大跌眼镜，都知道班长市委"壹号"跟老市长之间的权力斗争从没停息过，即便是老头子退居到了人大，烽火依旧不断；这吴副市长一进班组，似乎在势不两立的两派之间树起了第三梯队。势单力薄的第三梯队偏偏将梯子搭在了"城建"的城墙上，跟"财政"仓库相比，她吴副市长毕竟是学经济学出身，看守仓库那是专业对口，但"城建"二字搁到她面前完全是陌生的峰峦，她攀登起来难免会怯场，结果一失足，从"氮肥厂拆迁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的宝座上重重摔落下去，一蹶不振，班师还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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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我刚用小车把"女伞兵"送回了云端，直往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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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有种前途未卜的恐惧感，吴副市长回京了，没有领导坐镇的小车，是极容易爆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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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领导开小车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了"下岗"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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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敲开了"半边嘴"的家门，在我茫然失措时，需要这位前辈老"书记"给我指明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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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市长回北京了？"我一落座，刚掏出烟卷准备点上，他猝不及防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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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车道上的老"书记"，即便是退居后院了，政治敏感性也堪比汽油的纯度，能牵动车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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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市长回京也只向市里一二把手打过招呼，您老是从哪儿采来的风啊？"我吃惊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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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从口里吐出一片茶叶，慢条斯理地说："余儿，你前后给两个市长开过车，怎么脑筋还转不过弯来呢？别以为那帮书记市长们的嘴巴有你这么严实，其实很多是非都是他们的唾沫星从上往下飞溅出来的。你啊，现在心里肯定空荡荡的，老觉着车轮子陷坑了，不踏实了这才过来找你叔的。你小子啊，总爱钻牛角尖，说实话，我给你灌输的东西都是我过去开车的失败经验，不见得对你有好处的，有些事儿还是顺其自然为好，身为小车司机，你背地里总爱刨根问底的话，有时候就等同于给自己挖坑，方向盘就不好使唤了，容易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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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加上茶水，然后自己点上烟，点头说："叔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啊，受益匪浅，你倒是给我分析下，这吴同学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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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同学？""半边嘴"睁大眼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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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解释说"吴同学"是我背后对女市长的雅称，出自她和老头子是党校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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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一听，撇着残缺的嘴唇嘿嘿乐了，说："你这个小车司机真有点出格了，人大主任被你叫出-老头子-，给人家吴市长又冠上-吴同学-，搁在我们那辈开小车的，可没这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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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一向沉默寡言的"半边嘴"今天兴致不错，便顺着话题想听听他对老头子当初退居人大时安排我给吴副市长开车的看法。过去也曾问过几次，他都不置可否地说一句：你自己问老市长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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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叔你说，我现在心里对老头子真的有所抱怨，当初非要让我给他党校同学女市长开车，可人家女市长是-伞兵-出身，在地方上挂出几年基层经验后，回到京城就是官运亨通，大展宏图了。我看吴同学这回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合着我是下岗职工的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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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我是肺腑之言，跟面临"下岗"而言，我当真认为老头子没把我带进人大后院里提前养老完全是路线错误，要深刻批判和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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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好像没听进去，拿上二胡上了阳台，唱起了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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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的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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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上他的茶杯跟到了阳台，听了好一会儿，问是哪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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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计》。""半边嘴"挂上弦，喝了口水，眯着小眼说，"老头子在人大唱的也是一出-空城计-，你就是他安置在旁的其中一个琴童，另一位便是吴市长了，一个是同窗旧交，一个是老车夫，城外人是瞧不出实情的，都被唬住了。其实啊，氮肥厂那块地就是老头子精心打造的-空城池-，他在市长任上就是不开发，专门留下来给自己日后搭台唱戏的。这台戏代价不小啊，拆迁户流血丢命了，官爷也撸下好几顶乌纱帽，也正是在这节骨眼上，主管城建的女常务副市长撂挑子了，市委书记成了让人耍弄的-司马懿-，你给说说，这台戏是不是唱得有点跑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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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着头，没太听懂他说的意思，也不大相信吴同学撂挑子是为了迎合老同学人大主任的京曲儿。因为从我的近距离视角看待这两位党校同学，非外面流言窜出的暧昧之情，反而有点隔阂，属于非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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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氮肥厂拆迁受阻，进而引发暴力抗法事件，确实给拆迁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吴同学打击挺大的，先前给拆迁户的承诺没有兑现，这让吴同学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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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朝我要了根烟，没让我给他点上，凑在鼻前闻了闻，挖苦道："这根精装-骆驼-里能闻出腥臊气，你啊，那回还真像是头骆驼了，不知疲倦地跋涉在荒漠中，汗流浃背，一路流淌腥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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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能听出大意，用"骆驼牌"香烟嘲讽我那次驮着老头子上A县结党密谋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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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讪笑道："引以为戒，打死我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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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将烟插在阳台上的花盆里，继续开讲："A县那件事看似是公安局长老汪念旧老头子的旧恩，没将绳索套进萧秘书长的脖子，实际上根源在于驻省办。老头子经营政府多年，对竖在省城的-××大厦-，上一砖一瓦都了如指掌，随便揭开一个破瓦片，就能暴露出窟窿来，驻省办主任可是老汪的小舅子，他能不考虑后果吗？再加上萧秘书长背后乱发检举信煽风点火，才暂时化解了市委书记-隔山打虎-的招数，双方打了个平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市委书记绝对不能容忍A县-一把手-吃里扒外的，要清算老头子的老巢，储书记很快会滚出A县的，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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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时显得很自信，有点组织部长的味道。我对老头子死党们的政治归属并不感兴趣，我现在惟一在乎的是吴同学――我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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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甭管怎么说，算是雷声大雨点小，早过去了。你给说说，吴同学还会回来吗？"我有些着急地问，拿"半边嘴"当算命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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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要沉住气嘛，就要说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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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嘴"让我跟他回到客厅，摆上棋盘要杀上一盘，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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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氮肥厂拆迁陷入僵局是老头子最乐意见到的局面，这对党校老同学好似在唱双簧给市委书记听。至于他俩的关系，流言中有鼻子有眼早将俩人捏合到一块了，毕竟这位吴研究员是老头子引荐来的空降干部，市委书记也不得不考虑这层关系。可不管怎么说，吴市长要是这样窝囊地离开，不符合知识分子的性格，他们将脸面看得太重，所以，吴市长的使命还未完成，只不过现在还看不透她到底属于哪个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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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我的"车"被他炮火掀翻了，他发出几声满足的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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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看够悬的，你是推测还是听到啥风声了？"对他分析的，我不大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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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半边嘴"冷冷说出一句后，再没吭声，神情恢复了日常麻木状态中，残缺的嘴巴无法完全闭合，却给人拒之千里的冷酷。这就是一个老"书记"的嘴脸，熬过铁窗生活的嘴脸，时清时浊，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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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候，一只黑猫忽然从厨房里窜出，随着一声惨叫，一只硕大的灰老鼠在它嘴下耷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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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时候养的猫？"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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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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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怎么会有老鼠？"我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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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市府大院随处可见老鼠屎，家猫不捕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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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有只黑猫蜷缩在车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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