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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疾劲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迅即晕开滑落,我坐在KowloonShangri-La(九龙香格里拉酒店)的咖啡厅里,看着维多利亚港的海面渐渐漫起一层水汽,氤氲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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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港已经一个礼拜,除了参加国际猎头培训讲座外,我还抽空和一些客户及朋友见了面互诉近况。我的TeamMember每天都要打电话向我汇报当天的工作进度,期间妮可也打过两次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已经联系好线人,等我一回去就可以安排会面。在我出发前一天,也就是楼梯会晤后接下来的周一上午,我回复了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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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邀我做私单的企图十分明显,不过做猎头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我承认自己还是一个比较顾惜羽翼的人。经过那个周末与两位业内资深人士的详谈,加之慎重的思索,我告诉她愿意尝试这个Case,但要公事公办,以公司的名义去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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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可没有提出异议:"好,等你从香港回来,我就安排和线人碰个面,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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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另外,丑话说在前头,鉴于这个Case的含金量不菲,如果成功了,业绩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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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业绩也就意味着分提成,这一点妮可非常清楚,她注视了我两秒,爽快地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一是一、二是二,该怎样就怎样。这单如果做得成,按行规我拿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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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又要反对,妮可做了个制止我的手势:"就这么定了,别坏了规矩。"她突然眨了眨眼,"就是三成,我也能换换新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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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借由这次秘而不宣的会晤事件,那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无形的隔阂,就这样在彼此会意的笑声里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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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yo,mydear."保罗・霍普金斯(PaulWatkins)热情的呼唤打断了我的回忆,我赶紧起身,和他来了个礼节式大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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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年届六旬的英国老头一身休闲西服,一头短发,神采飞扬,仍然是我印象里那个英明随和的模样。如果你看过《哈里・波特》系列电影,你一定知道那位留着花白长须的魔法校长邓布利多,除了没有那一把浓密的花白胡子,保罗几乎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说话时褐色的眼眸里总带着一丝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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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一坐下就用极富感染力的英伦语调赞美着雨中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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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gKongisveryenchantingwhenitisraining."(雨中的香港多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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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颔首表示同意,在他们眼里,东方的一切都是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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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算是我的授业恩师,是我猎头从业生涯的领路人之一。他的职业经历丰富多彩,曾先后担任世界最大的可乐公司AsiaHRVP(亚太区人力资源副总裁)及某英资著名消费品巨头的首席运营官(COO),又在世界Top5的猎头公司AMROPHEVER任职首席咨询师多年,这几年年龄大了,他开始进入半退休状态,只是兼职受聘于多家跨国企业担任其独立董事或首席顾问,偶尔处理一些商业运作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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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进入猎头行业时,保罗是我们公司的特聘专家。当时对猎头一窍不通的我得到他极大的眷顾,他传授了我许多专业技巧和从业心得,使我少走了许多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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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每当我工作上遇到困惑的时候,在他那里总能获得启发和帮助。可以说没有他,我不可能这么迅速地在猎头界站稳脚跟,并在短短的几年内拥有现在的积累,对我而言,他犹如祖父般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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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虽然是英国人,却很喜欢东方文化,这些年他除了旅游就一直在香港和上海两地居住,我们平时都是电话往来的多,很少能见上一面。这次我来总部参加国际猎头课程的培训,自然要抽空拜访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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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详着我,不无感慨地说:"我的小女孩长大了,不过你看起来有点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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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认识他的时候我初出茅庐,时间飞逝,而今,五十多岁的他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说话时精神抖擞,比我认识他的时候更显活力。而我,却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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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他我最近的确常常感到困惑和疲倦,无论是对工作,还是对生活,在保罗面前我从来不需要掩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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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呵呵地笑了,说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包括他自己:"Youneedtotakeabreak."保罗如是说。我的确很久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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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说猎头顾问应该是他人职业生涯中的向导,这是一份神圣而美好的事业,尽管过程也许会有艰辛,但是不要随便怀疑自己。他不止一次地说我是他遇见的最有潜质也是最努力的中国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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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虚地笑着,不敢让他知道我当初的努力和投入,只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媒介,寄托所有思想和精力,哪怕是完全不擅长的领域,只要能简单而纯粹地投入。忙碌只是为了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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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入行已好几年,回想起当初的种种,其实自己也有点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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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猎头在国内还是个相对新鲜的字眼,它以上海、北京、广州为主要土壤,扎根萌芽,恣意生长。而我Green(稚嫩)得一塌糊涂,像一个拉开口子的真空塑料袋,疯狂地吸收着各种猎头知识,强迫自己消化,认知,掌握并运用。学着钻研各种职场杂志、经济报刊和商业评论;学着从互联网上扒信息;学着看简历,找疑点,问问题;学着打ColdCall,学着面试,学着写评估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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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行业沙龙,职业论坛和培训讲座,打发所有认识的人帮我拿企业的PhoneList(通讯录)。一些媒体的朋友经常是我求助的对象,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接我电话的第一句话必定是问这回又让找什么人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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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第一次ColdCall的破绽百出,第一次面试的紧张流汗,第一次见客户的忐忑不安,第一次推荐失败的沮丧,还有第一次被人才蒙蔽,第一次吃客户的亏……一步一步走来,那个会说一口流利英语却不懂什么叫HR(人力资源)什么叫Headhunt(高级人才寻访)的社会新鲜人,已经变得专业而淡定,对行业的动态了如指掌,对高端经理人的变动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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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在自己变得成熟稳重的同时,自己也渐渐变得冷漠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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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就是成长的代价,我无从判断,自己究竟是沉沦还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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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晚上还有约会,聊到下午四点多我就和他道了别。走出Shangri-La大门时,雨依然淅淅沥沥,我只好拐进左手边的地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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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我来过好几次,尖沙咀算是我最熟的地方,因为每次来不是公事就是Shopping,活动范围几乎都在这一带,我并没有忘记怀里还揣着朋友们写下的长长的购物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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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下着雨,我倒是很喜欢在香港的街头巷尾闲逛,这里有一种独特张扬的生命力,逼仄拥挤却井然有序,奢华糜烂而又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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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不觉中来到SOGO(崇光百货),我逛了一圈没什么合意的,只在书局买了一本《最后的贵族》,内地《往事并不如烟》的无删节版,花去了120块港币,香港的书价实在贵,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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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GO的出口连接着星光大道,见外面雨已经停了,我便百无聊赖地溜达出去,瞬间人已站在星光大道上。延宕数里的海滨长廊被洗涤得一尘不染,路面错落有致地镶嵌着香港明星们的手印拓碑,张曼玉、梁朝伟、刘德华、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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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识地数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看着那些从视觉来讲并不美观的五指手印,依次踱步。海风轻扬,空气里夹杂着些微尘的气息,我深吸了一口,感觉四肢百骸都放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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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栏杆边上排放着几个巨型的看板,不少人纷纷上去拍照留念,仿佛还有人在轻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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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走过去,发现原来摆的是哥哥张国荣的电影历程展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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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几乎忘了,今天是愚人节。多年前的今日,哥哥离我们而去,仿佛是老天跟我们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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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板上一一罗列了哥哥1978年从影以来的精彩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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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可乐》、《烈火青春》、《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阿飞正传》、《家有喜事》、《金玉满堂》、《金枝玉叶》、《霸王别姬》、《东邪西毒》、《色情男女》、《异度空间》、《春光乍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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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中的英俊帅气和年少轻狂,《倩女幽魂》里的憨厚文雅和书生窘态,《霸王别姬》中程蝶衣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阿飞的对镜起舞,欧阳峰的冷漠疏离,何宝荣的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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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悄然低落。其实我并不十分迷恋他。只是他突然化羽归去,我才骤然发觉,自己竟久久无法释怀。亦因此,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也许他并没有真正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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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风情万种,他的柔媚入骨,他的冷酷负心,他的迷幻率真,依然这般鲜活地存在于我年少的岁月里,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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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英雄不懂寂寞。我想,他只是知道,是该谢幕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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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世界的残缺和疏离,追求极致完美的他只是以这样一种飞翔的姿态,换取了另一种重生。人生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所有的烦恼、挣扎其实大同小异。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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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思绪翻飞,海风拂面而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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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无脚的鸟,此刻的你是不是已经栖息在世界的某一隅,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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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感触,我掏出便笺,写了这么两句草书,末端画上我特有的海豚签名,然后把便笺折成一只小小的飞机。纸飞机顺着海风,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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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香港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迈克的秘书拨通了我的专线,说他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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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坐在大班台后面,一脸和气地问了我香港此行培训的心得体会,然后又就公司的现状和发展前景等话题说了一通,我一一认真地回答应对,却无从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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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绕了一圈后,他终于说到正题,不动声色地要我对丽莎和妮可作出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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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于他的直接,心想莫非我不在广州的短短两周内,丽莎和妮可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又或是有什么不利于我的谣言传出?应该不会啊,我的组员每天都会跟我汇报这边的情况,可没有提到有什么人事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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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了大约10秒钟,微笑着告诉迈克我保留我的意见,因为我进公司的时间不长,很多情况还需要慢慢了解,我认为目前的我不适合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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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我从迈克的办公室出来,我依然不知道他要我表态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我的回答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也还是让他满意的。他一再表示了对我工作能力的肯定,要我好好干。最后他告诉我,在MMI的平台里,我将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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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问题让我头疼,我一向最不擅长揣度老板心思,然后想方设法迎合。办公室政治是多么令人生厌的东西,难道大名鼎鼎的MMI会逼我做一个我不愿做的职场伶俐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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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也许该找个机会,在必要的时候告诉迈克,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个小顾问,多出业绩多拿奖金,就OK了。权力这种伤脑筋的事还是让别人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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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莫然离开后,生活于我,就是日子叠着日子,日复一日的重复,等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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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对钱财概念模糊,甚至戏谑地想过学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归隐山林,荆钗布裙,粗茶淡饭,倒也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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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维每次一听我这么说,就会用她青葱般美丽的玉指点着我的脑袋:疯了吧你,归隐山林!现在的山林里只会有野兽和色狼,放你在那里一天都活不下去。我告诉你现代社会只有两种女人能生存,才女和美女。才女是一技傍身,美女是一财傍身。你要做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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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则会说,粗茶淡饭也要钱的小姐,没钱喝西北风啊!你的房子、手机、电脑、名牌手袋手表、吃喝玩乐,可都是钱啊!你回得去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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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这样一步步走来,我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愿不愿意,我已经选择了这种生活,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钱,我住不起高档公寓,买不起LV,更请不起父母出国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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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街咖啡,顾名思义,就是开在建设六马路上的CoffeeShop。MMI所在的写字楼位于环市东花园酒店旁边,周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咖啡店。我最喜欢的是青菜岗那家门面极小的美也咖啡,但无奈去得最多的却是这一家,多到连提到陆街咖啡这个名字我都有点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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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它的口味绝不算出挑,却因为正好位于几家写字楼的中心,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人客络绎不绝,生意一直很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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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位居高位的Target目标人物不喜面试室的严肃拘谨,我们便经常把面试地点设在咖啡厅。在休闲舒适的环境里,品着咖啡豆的醇香,话匣子自然而然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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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一旦放松下来,谈话的节奏和内容一般就会在我们的把握之中,只有准确地了解到对方的真实资讯和内心想法,才能更好地作出评估,从而决定我们是否要和该名Candidate作更进一步的接触、推荐,还是将之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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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就坐在陆街咖啡临街这一排露天座位上,整理着刚刚谈完的一位候选人的资料,她的履历表上有我随手记下的注释。我打开手提电脑,在推荐报告上仔细写好我的Comments(评估意见)。整理完这些资料后,我心头一松,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并不急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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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树荫投下斑斑点点疏影,我仰起头,闭上眼,感觉到有风掠过睫毛的清凉,我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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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路边,身穿浅绿衬衣米白西裙,浅笑吟吟,整个人如一茎碧清的蹄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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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方雯,我大学不同系的学妹,我大四时她大一,我们一起在艺术团跳过舞。方雯活泼开朗,嘴巴很甜,对美女一向没什么免疫能力的我,自然和她关系还不错。不过毕业后这些年,我借由工作的忙碌来麻木自己,无心经营校园的友情,断断续续地渐渐疏淡了跟校友的一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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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未见,这样的偶遇还是令人欣喜的。刹那间,我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大学里的点滴,那个我们练功的舞蹈室,那个华丽的礼堂,还有那些,曾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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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雯告诉我她刚在旁边的写字楼应聘一份贸易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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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雯无奈地笑了笑。原来她毕业后进了一家通讯公司做销售人员,不在编制内,薪资福利都很不稳定,由于她的性格开朗温和,很多不该她干的活都落到她的头上。每天忙忙碌碌兢兢业业地坚持到现在,却面临着公司裁员的局面,像她这种没有签过正式合同的人自然是头一批被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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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是很好,他们问了很多贸易上的问题我都答不好,但是他们说可以让我考虑从助理做起,工资不高。我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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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雯语气中有几许忧虑,我掠过一丝怜惜,脑中迅速盘算了一下,手头的Case自然是没有适合她的,我们做的都是高端人才的输送。唯一可能的是看看相熟的HR有没有谁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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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百转也只一瞬间,没有把握前我并不想开口允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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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方雯家在湛江,如果没有了工作,她在广州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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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姑他们一家在这里,毕业后我就住在他们家。表弟在外读书,家里就是姑姑和姑父两个人,对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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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了一下:"回去也跟长辈商量商量,听听他们的意见。刚开始出来工作需要的是积累经验,总不可能马上就能定下职业方向的,不要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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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机突然在桌上跳跃起来,是妮可打来的。她问我下个礼拜二有没有时间跟江川一单的线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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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没问题。"我一边应着,一边翻开我的备忘录,看到下个礼拜二被我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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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行,除了下礼拜二哪天都可以,那天是我死党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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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机,方雯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突然笑嘻嘻地问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参加师姐和莫然师兄的婚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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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猝不及防,被一股热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的干涩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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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我挤出一丝笑容:"我们没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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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个,"我顿了顿,"他早几年去奥地利了,进修音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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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茫然地点点头:"学音乐啊,真好……莫师兄的确很有才华呢,作的曲子都好好听哦,和师姐的声音配在一起真是天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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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昕站在我面前,长裙纯白飘逸,乌黑的长发迎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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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倏间,她的脸离我很近很近,美丽的眼睛里满含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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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开口,却仿佛有许多声音交杂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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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仓皇地伸手,妄图拉住她,想开口留下她,却不妨一双冰冷的手偷偷锁上我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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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仿佛被塞进了冰硬的铁块,沉沉地,一直下坠,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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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到那双手,苍白透明,刻着古朴纹路的檀木手镯鲜艳夺目,再渐渐幻化成乌黑的长发,闪着黑缎般妖异的光亮,一圈一圈,把我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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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到眼泪的微咸,闻到死亡的气息离我如此之近,这气息如此熟悉,仿佛是莫然身上淡醇的烟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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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头,却动弹不得,发丝开始缠上我的嘴唇我的鼻子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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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挣扎了一个世纪,终于能睁开眼,滚烫的液体疯涌而出,迅速溢满了我的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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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埋头苦干,夜夜笙歌,恣意狂欢,仿佛已经成功地将那些过往藏进记忆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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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夜夜哭喊着从梦中惊醒,在漆黑织就的网中挣扎浮沉,找不到呼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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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方雯的问候,就像一页符咒,打开了我记忆的封印,往事如洪水肆虐,瞬间将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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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过往如无声电影,一幕一幕闪过,每一下都锋利如刀。刀刀切割着溃烂的创口,鲜血肆意流淌,仿若迷离毒花,有一种绝望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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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仿佛深植于骨髓,在这样一个无法抑制的时刻泛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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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整个城市都在沉睡,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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