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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狗事务所

第一章 第7节

属类：外国文学- -[作者: 米泽穗信] -[阅读: 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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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还以为是佐久良且二的数据送来了，所以连问也没问，就把门打开，没想到来人是一位年约四十的男性。极其结实精壮的身材塞在一件有点破旧的外套里，脸上晒得黑黑的，看也不看半平一眼，一双锐利的眼神直盯着我看，非常大声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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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你有客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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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脸上倒是没有太多抱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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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再怎么样，这里毕竟是事务所，所谓来者是客。这两天真是客似云来啊！我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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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们刚好也已经谈完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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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说，一边竖起摆在下面那只手的食指，打了一个暗号给半平，那是要他站起来的意思。半平似乎看懂我的暗号，站了起来。接着我又把食指往旁边指了指，意思是要他闪开。半平也乖乖地闪开，把沙发空了出来。以上的动作虽然并没有刻意要掩人耳目地进行，但客人好像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肢体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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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绀屋S&R’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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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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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营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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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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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绀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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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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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不管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忙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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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营业用的笑脸上，似乎出现了一点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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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您是听谁说的，不过并不是不管任何事情都可以帮忙调查。敝公司主要是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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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走失的小狗――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男人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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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南君告诉我的。你应该认识他吧？他还说了很多关于你的英雄事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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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到这个男人，就怀疑可能又是大南做的好事了，果然没错，又是大南那个大嘴巴。我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却在脑海里刻下“等会儿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叫大南闭嘴”的备忘录。基本上我对工作所抱持的态度是来者不拒的，可是总要有个限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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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和昨天一样，既然人都来了也没办法，总不能赶他回去吧！我一边想着，一边请人到沙发上来坐。半平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端正地摆出步兵稍息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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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沉甸甸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当我也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时，他突然像倒水似地打开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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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做百地启三。在小伏町的一个叫做谷中的村落里担任自治会长。事实上，最近谷中的村民活动中心正打算要改建。镇公所那边的人有交代我，要尽量满足村民的要求。再加上这可是几十年才有一次的大事，所以谷中的全体居民也一致认为要改建得气派一点。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想要在活动中心的大门口摆上一个装饰品，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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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张非常陈旧的纸，上头用毛笔字写着龙飞凤舞的古文，如果没有学过一点草书的话还真看不太懂。就算有学过好了，那照片也实在太小张了，还是有很多小字无法判读。而基本上我根本没学过草书，只能照着外观给人的感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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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古文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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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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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古文书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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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还会是藏宝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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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百地话才说到一半，就突然把嘴巴闭上。回头看了看站在斜后方，站得像一尊雕像的半平，作势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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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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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半平已经先抢着报上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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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姓半田，是这里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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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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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把要说的话再吞回肚子里。好小子，我都还没答应要雇用他呢！我望了半平一眼，只见他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样子这家伙好像还满有毅力的嘛！不，不是好像，是真的很有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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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稍微放下了戒心，不过讲话的声音比起刚才来还是小声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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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古文书从很早以前就被收藏在谷中的八幡神社里。而且不是随便放进仓库里就算了，还特别为它订作了一个柜子，小心翼翼地把它锁在柜子里。每个谷中的居民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小心地保管那个柜子。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曾经因为恶作剧被狠狠地骂了一顿。可是啊，时代慢慢在改变，村民也开始有了不同的意见。如果这份古文书真那么贵重的话，一直放在神社里也不是办法，锁在柜子里是很安全没错，但那并不是最好的保存方法吧！与其一直把它收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还不如裱起来，直接挂在新的活动中心大门口，供大家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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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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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小心露出了白痴的表情。因为我实在听不出来他想要表达什么，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应该跟找寻走失的小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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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稍微坐正了身体，看样子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要进入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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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一切按照正常程序来走的话，应该要先跟镇公所的人商量才对。其实早在发现这份古文书的时候，就应该交给当地的教育委员会处理。可是村子里面却有人持反对的意见。老实说，我也是属于反对的那一派。虽然说谷中的村民一直以来都很宝贝这份古文书，但问题是根本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一篇什么东西。如果镇公所的人看完之后，认为那根本只是一堆废纸，那谷中的村民代代将废纸奉若神明的传统，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再怎么样也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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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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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露出了白痴的表情。不过，这次我总算听懂他想要表达什么了，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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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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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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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能帮我们查出这份古文书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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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下的“佐久良桐子失踪事件”就已经超出“绀屋S&R”的业务范围了。我只是想要找回迷路的小狗，对失踪人口一点兴趣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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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今天百地的委托不但远远地超出了“绀屋S&R”的业务范围不打紧，还是我连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状况。我和半平那家伙可不一样，我对“侦探”这个头衔一点憧憬都没有。不过说老实话，当我听到“侦探”这两个字时，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印象既不是放大镜和猎帽，也不是亡命天涯的比利时人，而是和半平一样的苦味马丁尼酒和左轮手枪――这些跟村子里的古文书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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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务所的宗旨是，做得来的案子就接，做不来的案子就推掉，介于模糊地带的案子就要看对方所开出来的条件……说是这么说啦！可是这件案子也超出我的预料范围太远了吧！真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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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您看得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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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说了开场白，就又被百地给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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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是请你协助调查，但是谷中的高龄化现象愈来愈严重。有念过书的人几乎全都到外地去发展了。正当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大南君介绍我来这里。既然是大南君介绍的人，我想应该就错不了了，你一定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个难题，谷中的全体村民都在等着看你大显身手呢！虽然这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情，但是请你务必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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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南的工作是在小伏町的镇公所担任公务员。我记得他说他在社会福利课。小伏町的山地面积十分广大，在这片广大的山地里，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而他的工作就是巡视这些村落、陪老人家说说话――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他有次还一边喝酒一边笑说，大家因为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都不太愿意相信他，所以他有时候还得自掏腰包，自己开车频繁地拜访当地居民，以博取他们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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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如果我拒绝了这份差事，会让大南很没面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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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之后，经过那段浑浑噩噩的生活，我的感受性也跟着退化了不少。好比说我并没有打从心里担心佐久良桐子的安危、也不曾对佐久良且二的担忧感同身受，只是停留在他叫我找、那我就去找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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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是这么冷血的一个人，也实在没有勇气害特地介绍工作给我的大南下不了台。好你个大南，根本是个顶着天使光环的恶魔嘛！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我这家“绀屋S&R”什么时候变成“不管什么事情都愿意帮忙调查”的好好先生来着？又不是在玩喝水传话，而且还是只有一个人的喝水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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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假设我真的接下了这份工作，还是得以佐久良的委托为优先吧！所以在决定要不要接之前，得先让对方知道这件事才行，搞不好对方就会因此而另请高明也说不定，这么一来就太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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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件事会很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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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愈快愈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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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您说，敝公司目前还有别的案子尚未完成，而且对于委托人来说是件十万火急的事，所以对方也一直在催我。我知道您也很急，所以如果把您的案子往后挪的话，对您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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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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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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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可以等。反正活动中心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四月才会开始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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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八月中……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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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可真伤脑筋。我小心不让脸上的营业用笑容崩盘，抱着胳膊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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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余光扫到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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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有这家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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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交给他去办吗？姑且不论能力的问题，这个案子和他所憧憬的“侦探”案件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样他还愿意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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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半平的眼睛，用食指悄悄地指了一下古文书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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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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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平不假思索地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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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接下来只要把条件谈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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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绀屋S&R”在开业的第二天就接到了第二个案子。委托人是小伏町谷中村，代表人为百地启三。与此同时，还莫名其妙地增加了一名新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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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地前脚一出门，佐久良且二的包裹后脚就送来了。包裹上的地址居然也是小伏町谷中村。不过，既然这两个委托人都是大南介绍来的，那么地址同样都在大南所负责的区域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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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半平是自告奋勇接下那个案件的，不过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一点复杂。他注意到我手上的包裹，于是把脸凑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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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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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案子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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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原来真的有另一个案子啊！我还以为那只是你想要推掉刚才那件案子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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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能说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啦！不过，这种事情就不必告诉半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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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样的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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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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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视线移到包裹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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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一个从都市里失踪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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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半平发出的声音应该不只是单纯的抱怨吧！再怎么迟钝如我，也可以清楚地分辨出，那绝对是他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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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我比较想要做你那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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