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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的男人

乡村医生

属类：外国文学- -[作者: 松本清张] -[阅读: 3]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一
1
松山良吉乘午后的火车，从广岛站出发了。
2
艺备线，从广岛北上，迎面被中国山脉挡住，便沿着山粱，迤逦向东驶去。从广岛到备后落合，乘普通客车约有6个小时的旅程。
3
良吉头一次走这条线路。已是12月中旬了，连续乘坐3个小时来到三次，才开始看到积雪。
4
三次是一个盆地，四面被山包围着。过午发出的火车开到这里，已是薄暮时分了。在三次下车的乘客很多。白色盆地的对面，可以望见街市的灯火。从火车下来的黑色人群，在厚云低垂的黄昏中，急匆匆地走去。
5
火车每站都停。这些站名中，也有从父亲那里听到过的，像庄原、西城、东城等站就是。车到这里，从广岛上车的乘客，几乎都下车了。车厢中除良吉以外，不过还有五六个人。
6
窗外，尽是连绵不断的暗色的山。线路前方，雪渐渐厚了起来。
7
这里位于中国山脉分水岭的尽南端，山多谷深是当然的。
8
火车到了冈山县的新见站。良吉在途中的备后落合换乘木次线火车，可是一看换乘通知，已经和木次线中断了联络，
9
晚上就得在备后落合过宿了。
10
良吉的父亲猪太郎，7年前在东北的E町死去。他年轻的时候离开故乡，在各地辗转流浪，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那是因为贫穷无力回家的缘故。
11
良吉经常听他父亲讲述故乡的故事。良吉是在父亲流浪前出生的，听了父亲的讲述，不知不觉间，也把那里看做是自己的故乡了。
12
猪太郎的故乡，在岛根县仁多郡葛城村。在木次线，越过中国山脉的分水岭，有个八川站，从这走上3里路，山深处就是葛城村。
13
良吉小时候，开始是无意中听父亲猪太郎讲述葛城村的故事的。由于无数次地反复着同一话题，在良吉的头脑里，便不由得把葛城村的形象固定化了。
14
村庄的名字，也一个个地印在了良吉的心头。
15
不仅如此，连父亲猪太郎亲戚的姓名，也刻在心头了。一提起某人的名字，良吉就像故人重逢一般，自己在头脑中描绘起他的音容笑貌来。
16
猪太郎直到结束他那67岁的生涯，也未忘记故乡。像这样怀恋出生之地的人是少见的，那是从未回归故土的人的一片殷情挚念。
17
说起路费，倒是微乎其微的。可是，连这点路费也筹措不出来，这使猪太郎从18岁离开故乡，就一直没有再回葛城村。然而相反，听到猪太郎描述的良吉，却在意象中把这偏僻的山村格外美化了。
18
猪太郎从故乡出走，是迫于他所处的环境。在当地，他生于一个数一数二的地主家庭，但幼时过给另一地主家做养子，其后那家破产，猪太郎终于被迫出走了。
19
猪太郎有三个兄弟，他是长男。由于次男死去，便由三男承嗣。三男从地方高等学校毕业后当了教师，接着去东京干某种事业取得成功，但在10年前也去世了。
20
总之，父亲猪太郎由于生性良善，终生陷于贫困之中。在良吉小时候，他就像口头掸一样的，常说带良吉一块儿到石见①去。可终于怀着这个梦想死去了。
21
①岛根县的石见银山，喻指故乡。
22
――现在，带你一块儿到石见去吧。
23
这样的话，恐怕是父亲猪太郎数十年来的怀乡梦，自己空想归去，只是在出神间吐露出来的思乡之情。
24
现在，良吉从九州出差回来，忽然起了在广岛站下车转道去看看的念头。事情早已完了，还有三天闲工夫。出差时未曾这样想过，可在归途中却想起访问一次父亲一生渴望不得归的葛城村。这是到岩国附近才产生的想法，所以立即选定了火车的行进路线。
25
良吉望着窗外山国之夜的雪景，觉得还是来对了。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自己也许一次也不能访问父亲的故乡了。
26
葛城村如今已无亡父的近亲，他们全都死去，只有一个叫做杉山俊郎的医生，据说是本家的后人。良吉访问父亲的故乡，不仅是想要看看幼时听到的山山水水的景致，也是为了期望能够会晤与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人。和父亲有直接关系的已不在人世，除了杉山俊郎就不能再访问别人。可事前没有给他写信或寄明信片去，所以只能是贸然的访问了。
27
良吉那晚宿在备后落合，在燃烧着枝柴的地炉旁，与另一个投宿的旅客忙着做饭，这也是宿在别处所不能见到的。那个旅客说话乡音很重，有点儿与父亲相似，不觉又勾起良吉的怀念之情。
28
站在孤寂的站台上，山上的树木满披着树挂，像是到处盛开着鲜白花朵的山野。山深处行驶的汽车，现出一个小小的黑点。啊，已经来到雪国的腹心了。
29
列车喘息着爬上中国山脉的分水岭，钻过隧道，一座大山便映在眼前。询问身边的旅客，说是叫做船通山。这也在意象之中。父亲曾经屡次提起这个山名，传说是个岫谷出云的所在。
30
左边，流着一条河。流水的飞沫高高扬向积雪的岩石顶端，水的流速相当快。
31
到八川站了。从葛城村向肉道、松江方面去，必须从这儿上车。当年，18岁的父亲出走，就是从这个站出发的。
32
良吉来到站前的杂货店前。当然，父亲没有提过这个店，可良吉自己却想在这里证实葛城村里有没有一个叫杉山俊郎的医生。良吉听到这个名字，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一直怀念故乡的父亲，是从谁那里听到杉山俊郎的消息的呢？
33
良吉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大致了解一下当地的风情。
34
杂货店是个兼卖种籽和烟叶的铺子。
35
二
36
良吉从杂货店主人那里打听到，杉山俊郎医生确实还在开业。
37
据他说，杉山俊郎45岁，妻子38岁。有两个儿子，长子在大阪进了大学，次子在米子高等学校就读。现在家里只有夫妻二人。此外，还有一个护士。关子医生杉山俊郎的家庭，他只知道这一些。
38
对于医生的反映很好。医生家在葛城村叫做桐�x的地方，那里几乎成了全村的中心。由于附近十里方圆内没有医生，杉山俊郎受到了村人们的尊敬和信赖。
39
良吉听父亲透露过分家出走的往事，提起的人名中就有知道线索的人。父亲在谈村中话题的时候，幼小的良吉便听到了这些人名。良吉虽说还未亲见过父亲的故乡，可仅凭杂货店主人的介绍，怀念之情就又涌上心头。
40
从站前到桐�x有12公里的路程，要乘公共汽车前去。那是一辆旧式的、肮脏的小型汽车。
41
汽车走在雪道上，沿途一片萧索景象。田野上铺着厚厚的雪；山上稀疏的林梢；在白色斜坡上抹出黑色的斑点。周围见不到村庄，只在前方有一个冻在山谷中的没有多少耕地的寒村。
42
村旁流着一条河。村名也是父亲说过的，叫做马木川。
43
一个小时以后到了桐�x，有十户人家排列在道路两侧，店铺只有两家。
44
杉山医院就在里面。从公路到山上，还要走1公里的平地。良吉只得在雪径中跋涉了。
45
田野中，医生的家和老百姓的家并建在一起。它作为医院的唯一特征，就是可以看见围着白色混凝土的墙，正房的瓦是红色的。
46
站在门口询问，一个二十四五年纪的圆脸护士走出来。
47
良吉不是本村人，那个女人一眼便看了出来。良吉问先生在不在家，护士回答说出诊去了。良吉拿出名片，请她交给太太。
48
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高个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就是医生杉山俊郎的妻子。她对名片上印着的东京的住址，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49
良吉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来历，说是分家另过的杉山重市的孙子。她虽然不认识良吉本人，可是接到过分家后改了姓名的通知。有关猪太郎的事，她似乎也略有所闻。
50
“主人不在，先请进来吧。”她说着，良吉走过横在药房前面的过道，进了正房。
51
地炉里生着火，俊郎妻子在红布棉坐垫上劝茶。
52
良吉与医生没有任何书信来往，事前也没有通知，所以这次访问还是有些令人惊异的。俊郎妻子显露出困惑的样子，不，应该说是一副别扭的神气。
53
只是从姓氏上看像是同族，可突然来访的良吉，毕竞不能不说是一个不速之客。
54
良吉怎样会见主人杉山俊�O呢？若说和父亲有点血缘关系，除了知道他就没有别人了。好不容易到深山来访，只看看父亲故乡的山，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最短的时间也好，还是希望和俊郎会上一面。
55
“不巧得很，他出诊去了。”
56
妻子还介绍说自己的名字叫“秀”。
57
这个女人有点城市人的气度。她是从冈山市那边嫁过来的，站前杂货店主人曾经提起过她。
58
“方才他到邻村去了，约有五六公里远近。”
59
“这样的雪天，怎么去呀？”
60
良吉想到雪积了二尺多厚，眼中不由泛出了途中的雪景。
61
“骑马去的呗！”妻子笑了，“特别因为是当了山中的医生！在这边，汽车呀，自行车呀，都不中用啦。爬过山去，非骑马不行，所以我家旁边才有一间马房啊。”
62
“不容易啊！去那么远的地方，有事先的约请吧？”
63
“不，有时也有听说有事，但又去不了的时候。”
64
秀在说话的时候，遂渐打消了开始时的拘谨，这从这个女人的表情和声调中就可知道。
65
“乡人们尽量不请医生，总是吃点成药什么的。最后怎么样也不见效时才来请求出诊，可往往把病眈误了。今天来请明天不请的人多着哩。就是因为这样一些事情来请，主人今天连夜骑马出诊了。”
66
不容易啊！良吉对还没见过面的远亲俊郎寄予了同情。
67
秀开始慢镘说起旧话。悛郎从冈山医大毕业啦，结婚20年以上啦，帮助主人照管药房啦，又从冈山请来一名护士啦，等等，都陆陆续续地说了出来。
68
话说到细微处，也涉及到良吉父亲猪太郎的传闻。
69
虽然现在还残剩着几个亲戚，可良吉听父亲提到过的人，几乎都已死去，而活着的大多是他们的儿孙。血缘遂渐淡远，只有本支和分支勉勉强强的关系了。秀这样说着。
70
从秀的话里得知，猪太郎从年轻的时候出走、在各地流浪的事，村里都听说了。秀和俊郎也听到了良吉父亲的消息，可那时不过是些含含糊糊的传闻罢了。
71
总之，父亲这个人，在故乡被神化了。
72
对流浪者猪太郎儿子的来访，秀惊诧之余，也解除了当初的困惑。
73
午后3点间食时，秀请良吉吃了糕饼。秀说无论如何要宿在这里，好等主人回来，趁今晚谈谈令尊的种种轶事。这番话，并非完全是客套。父亲猪太郎一生的流浪，在亲族中还博得了相当的同情哩。
74
可是，骑马出诊的医生，还没回来。
75
“也许要巡诊两三家呢。”秀说。
76
日暮了，医生还没回来。
77
见过五州和广岛那响晴明朗景色的良吉，现在望着窗外这白皑皑的雪景，宛如坐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般。
78
周围环着山，日暮来得早。在白色雪景里，村野已是基色苍茫了。
79
“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80
秀不时走出门口张望。可是这句话，比起挽留良吉来，更透出了她自己的担心。
81
良吉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医生看病到夜深，公共汽车没有了，只能在这里过宿了。
82
“怎么回事啊，还不回来呀！”
83
秀显出忧虑的神色。天黑了。
84
三
85
已到8点了。
86
“到底上哪甩去了？”
87
良吉向挂念丈夫归迟的秀问道。
88
“到一个叫片壁的村子去了，那里有两家病人。”
89
秀对客人说话时很平静，可她那忐忑不安的心情是掩饰不住的。
90
“那里离这儿多远啊？”
91
“大概有6公里的路程。”
92
“骑马的话，早就应该回来了。”
93
“是啊，可不论怎么说，那里有一个很难走的地方，一边是陡壁，一边是断崖，路面狭窄，是条十分险峻的山路哩！而且这雪啊，想来比这边积得还厚呢！”
94
良吉的想象里，泛起了医生骑着马在山间雪道上吧嗒吧嗒地艰难行进的情景。
95
“已经这么黑了，走过那里是很危险的啊！”
96
“是的，所以才叫人那么牵挂。如果踏落崖去，就会掉进20米深的山谷下面的河里去啦！前些天，熟谙那条山路的两个村人，就在那里失脚摔死了。”
97
“那很危险啊！”良吉想象着说，“也许治病完了天黑下来，就在病人家里留宿了吧？”
98
“嗯？”秀做了否定的回答，“想来不会的。过去比这次晚得多，还回来了呢。”
99
“病家是请杉山医生去的，怕有危险，不会就留住了吗？”
100
“是的，那村里的人对主人是很亲热的。”
101
“那就一定是了，在那危险的雪夜山路上，给病家挽留住了。知道出诊病家的姓名吗？”
102
“知道，一家姓大�玻�一家也姓杉山。”
103
“杉山？那么也是咱们的亲族了？”
104
因为姓氏相同，良吉发问了。
105
“是主人的堂弟，叫杉山博一。”
106
是堂弟，实际上也与良吉多少有点血缘关系。再仔细问问，俊郎的父亲和那个博一的父亲是亲兄弟。两个人的祖父同是重市的兄弟，这样论下去，良吉也与他们是堂兄弟的关系。
107
“如果是那样，杉山先生就很可能是被博一留宿了。”
108
良吉说着，秀却不知为什么用力地摇起头来。
109
“不，若是博一先生那里，我丈夫是不会住的。”
110
秀没有再说下去。这恐怕是不便于向初次见面的良吉解释的话。
111
看窗外雪已停了，映在眼中的是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屋顶上，风像鸣笛一样地呼吼着。
112
过了一会儿，秀在良吉面前无所顾忌地抽泣起来，良吉不知如何是好。秀虽在另一房间里给他安徘了铺位，可他没有先于女主人而安然入睡的道理。
113
良吉自己也兴起了不祥的念头。根据秀所说的，他在想象医生从20米深的断崖上，连人带马跌落下去的情景。在深谷的断崖上，一条细细的白色雪路，也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114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不能入睡的良吉和衣从里间走出来，听到秀已经出来在应对着来人。是一个男人的无可奈何的声音，医生还没有回来。那人似乎是在紧急报告医生的消息。
115
良吉没换衣服，急忙来到大门口，来报信的男人刚刚离去。
116
秀向自己的房间惶惶地跑回去了。
117
“怎么的了？”
118
“主人，他……”秀喘着气。
119
“主人怎么样了？是在那险路上掉进谷里去了吗？”
120
良吉惑到窒息，秀苍白着脸，眼白充满血丝。
121
“方才是分驻所派来的人，说是由于天黑不易识别，要等天亮了立即前去确认。”
122
良吉急切间答不上话来。
123
“我这就去分驻所。在这里，我怎么也不能安然睡下去了。”
124
秀这样说着，良吉意识到了自己的客人身分。
125
“对不起了，你刚刚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秀抱歉地说。
126
“不，这样的事……可太严重了，我也要一起去。”
127
“那怎么行呀！你还是在这休息，等着消息吧。”
128
可是，没有让秀以一个女人身分独自去分驻所的道理，家里还有护士可以看家，良吉就取得秀的同意，一起去了。
129
分驻所在良吉下公共汽车的站旁。其他人家都关着门在雪夜中睡熟了，只有分驻所的窗玻璃上，透出红色的灯光。
130
良吉走进去，有两个穿着消防团服装的人，正围着火炉坐着。
131
“分驻所先生！”秀招呼着。
132
“啊，太太！”
133
消防团的村人看见秀，急忙离开火炉。
134
“方才分驻所先生和博一先生一起去现场了，我们也是刚来到这里的。”
135
还有一个穿着消防团服装的人，往提灯里安上了蜡烛。
136
“和博一先生一起去？”
137
秀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138
“博一先生怎么了？”
139
良吉听到说博一先生，知道就是方才秀讲到的俊郎的堂弟杉山博一。医生理应是去博一家出诊去了呀！
140
“博一先生首先发现不知是什么人掉进谷底了，所以慌忙来到这里报告。”消防团的人说。
141
不知是什么人？话虽说得含含糊糊，但明明是指俊郎医生。
142
“博一先生怎么在那样的地方发现的呢？”秀不解地问道。
143
“据说，博一先生给田代村的令田先生送木炭回来，路过现场，觉得有些可疑，谷底有谁跌落下去的痕迹，因为事情严重，就从那里立刻回来向分驻所报告了。”
144
由于跌落的人像是医生，但还没有验明正体，分驻所就派人到秀的家里去询问了。
145
分驻所和消防团的人，考虑到秀的心情，谁也没有明说跌落的人就是医生，便去勘察了。
146
“我也要到那里去看看！”秀抽咽着说。
147
“你也从这里去吗？那请结伴一起走吧。”
148
消防团中有人劝止，可在秀的态度的感染下，又准许同行了，不用说，良吉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149
消防团有三个人，一人提着提灯，在雪路上急行着。
150
良吉傍着竦竦发颤的秀的身旁，也走上了夜暗的雪路。
151
四
152
走到现场需要一个小时，积雪约有35毫米厚，不惯走雪路的良吉，几次差点滑倒在地。消防团的提灯，在夜暗中默默地引路。
153
离开桐�x村，尽是山路。�G谷在那前面伸展着，一侧的山壁恰像一座耸立的白墙，另一侧隐在黑暗中。喑谷的深底可以听到水流声，雪路的宽度不足2米。
154
雪路弯弯曲曲。转一次弯，山就高一层，水流声在峡谷深处幽咽着。
155
多么难走啊，渐渐看见前面有燃得正旺的火光了。
156
“那边就是了！”走在前面的消防团的人说。
157
“分驻所先生正在那里等待天明哩！”
158
走近篝火，有黑色人影起身迎上来。
159
那是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两个人留在篝火旁，一个穿着消防团服装，一个是穿雨衣的小个子男人。
160
“太太也到这里来了呀？”警察看见秀，吃惊了。
161
“是的，总觉得放心不下呀！”秀的声音颜抖着。
162
“还不能断定是你家主人。这边黑得很，跌落的是谁，还不能完全看清楚。”
163
警察婉转着说，尽可能地避免刺激秀。
164
“啊！太太！”
165
穿雨衣的小个子男人，向秀这边走过来。
166
“喂，博一先生，是你发现的吗？”
167
良吉头一次看见杉山博一这个人的面孔。火光中映出他的脸，长满了络腮胡须，约有四十二三岁，也许稍年轻一些，是个多皱纹的脸。
168
“噢，是我啊。”杉山博一用沙嗄的声音说，“我呀，去给田代村的仓田先生送木炭，回来走到这里，见路上积雪的形状很可疑，那时天很黑看不清楚。可崖根有积雪崩落的痕迹。用提灯照照看，发现有从片壁村走过来的马迹，到这消失了。我出神地思索着，怕不是你家的俊郎从崖上跌落了吧！于是立刻向分驻所报告了。”
169
博一结结巴巴地做了简短的说明。
170
“我丈夫不是到你家出诊去了吗？”秀问道。
171
“是啊，他给我妻子弥撒子看病来着。对了，哪时正是3点半。我呢，恰巧那时约定去给仓田先生送木炭，所以不等俊郎先生看完病，就把木炭装上雪橇先走了。对了，那时大约是4点钟。”
172
因为天还暗着，良吉看不清楚，但运木炭的雪橇的确是空空地放在旁边。
173
村里雪深，往村外运送东西，要用木制的雪橇。人套在橇绳上，拉着雪橇在雪地上向前滑行。这几乎是唯一的运输工具。
174
“那么，俊郎在你家看完病了吗？”秀又问。
175
“唔，是这样：他先到大�舱�吾先生家看病，然后从那儿到我家来，所以我不知道俊郎先生是什么时候离开我家的。我来到这个现场后，因为看见马蹄印在路上消失了，就赶紧报告分驻所，又请你来了。”
176
“这么说，我丈夫从你家出来没有，你不是还不清楚吗？”
177
“关于这事，是因为我不在家呀！”
178
根据杉木博一所说，因为马蹄印的消失，证明杉山俊郎确实已经走到这里，所以就用不着回家去问了。良吉接着打听片壁村谁家有马，回答说一户也没有。
179
秀用消防团随身带来的手电筒，照看了现场，在淡淡的光圈中，距路旁1米的地方，有马足跌落的痕迹。正像博一所说，从对面的片壁村往桐�x走的途中，一切足迹都突然不见了。
180
只用手电筒那微弱的光，还不能判明事态，所以秀和良吉这八个人一起围着篝火，等待天明。
181
这时，杉山博一又补充了这样一些话：
182
博一的妻子弥撒子很早就有胃病，那天胃痉挛急剧发作，痛得非常厉害。看得心焦的博一，就去请堂兄杉山医生。
183
杉山俊郎让博一先走。在博一住的片壁村还有一个病人，那是离博一家约200米远的大�舱�吾家，45岁的正吾正患着肺病。
184
杉山俊郎准备好注射用具，午后2时骑马出村，去片壁村虽是雪路，骑马去一个钟头也满够了。医生到大�舱�吾家是午后3时。按情理说，应先去杉山博一家，可不知为什么却到大�布页稣锶チ恕�
185
最后，医生驾博一家，是午后3点半。为治弥撒子的胃痉挛，医生给她打了针，做了局部按摩。正如博一以前所说的，他约定那天傍晚要给田代村的仓田家运去三袋木炭，所以他抛下医生，在4时出门了。
186
田代村在桐�x的另一个方向，到那里需要走1小时40分钟。
187
博一用雪橇载着三袋木炭，顺利地到了田代村，向仓田家交了木炭。归途中，在这个现场，发现了这场奇祸的痕迹。
188
――这是博一所说的话。
189
五
190
天亮了。
191
和博一观测的没有差异。于是警察领头，消防团员随后，带上博一，攀着20米深的崖壁下到谷底去，发现了医生和马的尸体。河床的幅度意外的宽，水流相当湍急。杉山俊郎坠落时，被岩角揸破了头，流出血，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死去。马掉在河流正中，被水流冲出10米远，卡在了另一个岩礁间。
192
秀在崖上听到分驻所警察的通知，伏在地上恸哭起来。
193
良吉初次访问父亲的故乡，就遇上了这意想不到的变故，心里十分难受。
194
天明才开始判明了医生的踪迹，40毫米的厚雪铺积在路面上，路宽不足2米。良吉在黎明时分接触到这个景色，不禁惊叹起这个绝景和崖路的险恶了。
195
昨夜，路侧深暗处全都是峡谷，对面是突兀耸起的高山。这条路是医生骑马常走的熟路。对于初次走的人，恐怕无论如何也不敢骑马走在这里。
196
虽说是事故，对医生的死，警方还是进行了详细地实地检验。
197
片壁村不足五户人家。每到傍晚，从桐�x到片壁就绝无人行，另外的村子也不来人。人们考虑走这条路的危险，很自然地就绕开这条路了。
198
大雪在昨日正午停了。雪路上，有雪橇的拖痕，有人行的足迹，也有马踏的雪印。人走的足迹浅，马踏的足迹深。
199
检验，与杉山溥一的陈述是相同的。
200
雪橇的拖痕和人走的足迹，不用说是博一的，但马踏的深痕，却叠在雪桡的拖痕和人走的足迹上面。总之，雪橇的拖痕和人走的足迹，是被后来的马迹踏乱了的。
201
关于人迹和马迹的问题，分驻所警察详细地记载下来了。随后，一行人到杉山溥一家去了。博一从昨天送木炭拉出雪橇，今天还是第一次回家。
202
博一妻子弥撒子，对俊郎医生的行踪，说了下面一些话：
203
“我丈夫用雪橇拖走木炭以后约20分钟，俊郎先生给我做了胃按摩。做完就骑马离开我家，时间想来是4时半。”
204
总之，博一4时离家，在雪地上留下足迹，向田代村去了。30分钟过后，杉山医生骑马循着同一山路向桐�x方向走去。可不幸的是路滑闪了马脚，跌落到20米深的断崖下面去了。
205
良吉始终同警察一行目击了现场调�恕Ｐ阋蛳�防团的人抬着俊郎的尸体回去，也跟着一块走了。
206
良吉对马迹、人迹、橇迹，做了仔细的观察，确实是人迹、橇迹被后来的马迹踏乱了。医生骑的马是在步行人之后来的，这完全得到了证实。
207
马迹在遭难现场消失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人迹，也就是杉山博一的足迹和撬迹，却留下了到过现场三次的痕迹。第一次，是从片壁村出来去田代村路上的足迹。第二次，是从田代村回来走到现场的足迹。第三次，是在现场开始发现事故，转赴分驻所所在的桐�x村去的足迹。
208
而且，和警察、消防团的人一起来的足迹，也在事故现场附近残留着。
209
当然，这些并非截然分得那么清楚。那上面，也有警察和消防团、秀和良吉踏进来搞乱了的足迹。唯有博一的足迹和他所陈述的话是一致的。
210
可是，留着马迹的最后处所前方半米的地方，人迹、撬迹统统没有了。根据警察们的看法，他们判断是马坠落崖下的时候，踢散了路上的积雪，所以人迹、撬迹完全消失了。
211
的确，照判断的那样看去，坠落场所的积雪确是纷落到崖下去了。
212
然而，人迹、橇迹、马迹都消失了的这个奇怪现象，却在良吉头脑的一角里萦回着。
213
警察是这样判断的。马坠崖的时候，为了最后挣扎，踢散了的积雪或许把博一在去路上的足迹和橇迹埋住了，而且人和马坠崖时所引起的冲击力，使40毫米深的积雪纷落在崖下，也是当然的。
214
可是，良吉总觉得还有些难弄明白的地方。
215
良吉随着分驻所警察到博一家去了。
216
博一家是一个只有扳壁、和马架子一样的寒碜的小屋，不像桐�x村那样有正规构造的农家房舍。屋顶也没有铺瓦，是用桧树皮铺顶，然后压上了几块防风石头，恰像北陆和木曾路附近民家的样式。
217
家中非常贫困，仅有的一个衣橱还是古旧的；绽破的草席上放着盛蜜桔的木箱，那是他家的杂品柜。
218
博一的家，在那边狭小的地面上，开垦了一小块土地，以种植有限的农作物。这主要是妻子的事情，博一则到深山里去烧炭。那个贫穷的样子，仅从妻子弥撒子的穿着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她套穿着数重薄衣衫，衣上透着泥垢，也褪了色，衣带边缘已经磨破了。
219
良吉望着和自己属于同一血缘关系的博一的脸颊。昨天在火光中看见的那张消瘦的脸，今天在阳光下一看，更显得憔悴不堪了。眼窝深陷，两颊瘦削，满脸络腮胡须。博一穿的好像是破旧军服之类的衣物，还到处打着补钉。
220
杉山家族，在这一带多是地主或林主，也是当地的所谓“名门”了，为什么博一却偏偏如此贫穷呢？良吉觉得很不理解。
221
良吉断然把同来的消防团的一个人，叫到树下询问起始末来。
222
那个男人以怜悯的口吻说：
223
“博一先生原来在这边本来还是有办法的，可凭着年轻时的血气，战前就跑到‘满洲’去了。现在的妻子就是在那边娶过来的。当时景况很好，成了村里出名的人物。可战后回来的时候，却像乞丐一样，很不像样了。”他接着说，“去‘满洲’时，他把自己的田地房舍全卖了，回来时房子没有了，田亩也无一分了。没有办法，就搬到这个穷地方来开垦。附近那三家也同样是从‘满洲’跑回来的开拓团啊。可是……”消防团的人，越发显露出怜惋的神情，“在这样的土地上，干那样的营生，多咱也翻不过身来。博一先生本来是个倔强好胜的人，回来看看本支和分支的人们，就拚命地干起来。可光开垦不行，博一先生又在冬天进山烧炭，入夏就到松江和广岛附近去做工挣钱，实在可怜呀。其他亲友可都过得很像样子哩。”
224
良吉听了这话，想起昨夜对秀说起俊郎迄今未归也许住在堂弟家里时，那个女人频频摇头不肯作答的情景了。
225
六
226
秀从内心里否定丈夫宿在博一家的猜想，仅仅是因为博一家那不忍目睹的贫穷，难道博一和堂兄俊郎之间，平日没有什么龃龉不合吗？
227
良吉这样猜想着：
228
俊郎去给博一的妻子出诊，是基于医生的责任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而且在同一个片壁村，还有大�舱�吾另一家需要出诊的病人。这个病人闹肺病，大�驳钠拮永辞胍缴�的时候，曾说病人正在咯血，务请出诊一次，俊郎没有置之不理。如果大�布也焕辞胍缴�，俊郎或许就不去给博一妻子看病了。碰巧因为大�部┭�，所以终于捎带去看了。
229
这时，良吉想起了博一的话：俊郎因为是顺道而且离博一家又近，所以没先去他家，而到离得不远的大�布胰チ恕�
230
按常情说，不是应该先到亲族家出诊去吗？因为大�部┭�，就考虑先到他家去看，而后到博一家。这种事情，可以想象，正是暗示了俊郎和博一平日的冷淡关系。
231
良吉随警察到了博一家，接着就在他家周围转了一圈。
232
周围覆盖着厚雪，不能辨别清楚。可从地形上看，的确感到没有什么耕地，平坦的场地不过是有限的一点点，剩下的就
233
都是急陡的高山了。
234
博一家的周围脏乱得很，看到一些放置的东西，也都是破破烂烂的家具。
235
这中间，良吉看见雪地上扔着少许像掉落的黑色渣滓一样的东西。
236
是什么？
237
拾起一看，原来是野漆树果实皮壳的破细碎片。
238
这一带，好像是有野漆树啊。
239
良吉往山上看，每棵树的枝上都挂着雪。从那松、杉、桧、棕等群树中间，不用费劲儿就看见了野漆树，一棵巨大的野漆树高高地挺立着。
240
良吉扔掉这些黑色的碎壳，就像在白雪上洒落了一层黑色的粉砂。
241
良吉给东京的本社发了电报，请求再给三天假。
242
要参加俊郎的葬礼，就不能按时从这里动身了。回到亡父的故乡，恰恰遇上一个和父亲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的暴死，这是一种什么缘分呀！
243
“实在麻烦你了，对不起。”秀向良吉道谢，“事已如此，请你放心地回去吧，因为你在东京还有事情等着办呢。”秀这样说着。可作为良吉，由于去过遭难现场的缘故，不好意思在葬仪之前离开这里。
244
告别仪式相当隆重。杉山俊郎是这片山村的唯一医生，受着村人们的信任和尊敬。对于医生的不幸逝世，不论谁都表示了痛悼的心情。
245
俊郎的两个儿子，都接到电报回来了。他们都是优秀的青年。
246
�瘫鹨鞘皆诖逅碌恼�殿举行。参加者以村长等当权者为首，所有村人几乎全来了。像这样隆重的葬礼还从未见过呢！村人们一致这样反映。
247
良吉作为亲族的一员，坐在遗属席的末位。
248
先是两个儿子和妻子秀给死者上香，随后是亲友们上香。良吉看到，无论哪一个都是生活优裕的人。亲友不只限于本村，远村和近村的都来了。仅是亲戚，总数就超过了二十个人。
249
其中最贫困的，还是杉山博一。他的妻子弥撒子是和他一同来的。
250
博一穿着褪了色的西服，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好衣服。没有领带，里面是洗褪了颜色、皱皱巴巴的衬衣，而且下襟还露在外边。
251
妻子弥撒子的穿着像是从哪里借来的。虽说是一件干净利落的衣服，可还是袖子长，不太合身，而且那也不是丧服，是一件色彩和葬仪气氛很不谐调的衣服。
252
可是，在这20多人的亲戚中，跪在灵前最悲痛的却是博一夫妇二人。
253
看见这种情景的人们，也许会产生奇异的感觉。良吉从旁悄悄观察吊唁者的表情，都在凝神看着哭倒在灵前的博一夫妇。这与其说是一张张被感动了的面孔，不如说是一副副茫然不解的表情。
254
如果进一步分析人们在这种时候的感情，那么，看到平日和俊郎感情不合的博一夫妇，意外地在灵前如此悲恸，都会感到是意料之外的变异吧。
255
七
256
良吉在告别仪式完了以后，向秀告别了。
257
他取了从肉道方面出发，转山阴线，然后返回东京的路线。
258
他从木次线北上。又见火车在太阳还未落山的峡谷间蹒跚着。出云三成、下久野、木次等驿站飞过去了。
259
山上唯有积着白雪的部分，闪耀着夕阳的余晖。
260
良吉眼前，又浮现出那条在离崖路半米处残留的白色地带，只有那个部分没有人迹、马迹和橇迹。
261
在博一家旁拾到的野漆树果实的皮壳也映现出来，它散落在雪地上，好像五六粒黑色的粉砂。
262
接着，又浮想出博一夫妇在故人灵前跪倒恸哭的身影。
263
寒山在车窗外徐徐掠过，乘客很少，火车也像陷入了贫乏状态。
264
博一碾碎了那些野漆树果实做什么用呀？那野漆树果实，在日本是用做蜡烛原料的。
265
蜡烛！博一用蜡做什么？
266
过了不久，可以看见山间狭小的田地了，农夫牵着马缰绳在地垄上走着。那是一匹没上鞍子的黑马。
267
良吉又联想起医生在那雪崖的山路上骑马赶路的情景。
268
这时，良吉吃惊地望着窗外，那匹没上鞍的马，径直地自己向后面跑去了。
269
是了！那匹马独自跑着，没人骑乘地跑着。
270
那天见到马迹的时候，谁都深信医生是骑在马上的。可是，医生骑马踏上归途，一个目击者也没有，仅有马蹄印像证据一般地残留着。然而马背上有没有人骑着，仅凭马蹄印是证明不了的。
271
这样，良吉眼前又泛起了有半米间隔的白色地带，那是一片任何足迹也不存在的干干净净的雪地。
272
不仅博一，分驻所警察和所辖署的警官，也都认为那是俊郎的乘马坠崖时踢散了积雪，以致人、马、撬迹都被雪埋住了。事情果真如此吗？
273
那个任何足迹也未存留的半米间隔的雪径，实际上，说不定是什么人制造的现场吧？
274
制造……
275
蜡！
276
良吉不由得凝神屏息，继续思考起来。
277
崖路的宽幅不足2米，当然是人马都能行走的平坦路面。可是，如果在那里把一小部分路径造成斜面，将会如何呢？就是说，那边是高耸的山，面向这边�G谷的崖缘便是低的了。那是可以把雪堆向山边的。这样，走在斜面上的人，就会造成很不安定的姿势。由于山那边高，他的身体重心势必要向谷侧这边倾斜。
278
可是，这样做还不充分。为什么？因为雪未冻住，脚就容易陷进雪里去。
279
那么，在这里造成一个完全可滑的台面，放上一块木板就可以了。倾斜的雪上铺上木板，扳也随之倾斜，在那木板上，再预先撒下野漆树果实，人脚走上去踏碎了，扳面上就会涂满了蜡，那是极容易使人滑跌的。
280
制造现场者把木扳和木炭从自己家一起运去，然后把雪如计耙好，放上了木板。
281
可是，仅仅这样做也不行。马独自走来的时候，发现路上有块黑色木板，势必惊恐地停下来，所以还要铺上雪，把木板隐蔽起来。
282
没上鞍子的马独自走来，并且毫未察觉地踏上了木板。就这样，起滑台作用的木扳，滑了马脚，使马体倾斜，坠到谷底去。这时，木板随之一起落入河流，这个物证随水漂走，就可以完全不落人眼地把事做成了……
283
是的，他就是按着这样的顺序制造了现场的。
284
正像警察验证的那样，博一拉着雪橇比马先通过现场。根据博一妻子的证言，医生比博一晚走了30分钟。恐怕错不了，就是这种情形。可是，这时马背上却没有乘骑的医生了。
285
博一出发的时候，医生俊郎就已经被博一的黑手杀害了。
286
马来到博一家时，被拴到屋旁的树干上。博一出发后，他妻子就把马缰绳解开来。马按照自己的习性，先在那里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就顺着去桐�x村的崖路，得得地跑回家去。
287
马在这条路上留下了足迹，谁都以为马背上乘坐着主人哩！
288
那么，俊郎的尸体如何处理了？他的尸体不是和马一起在崖下河流中发现的吗？头不是撞到岩角上了吗？
289
可是，头或许不是撞到岩角上了，恐怕是被博一在家里用圆木棒殴击的。然后，博一又把医生濒死的尸体连同木炭和木板一起装上雪橇，盖上革席什么的，拖到崖路上去。
290
博一先把医生的尸体投下崖去，然后做出雪的斜面，放上宽幅的木板，并在扳上铺满了雪。
291
造好了现场，博一按照约定的时间，向田代村仓田家送木炭去了。
292
马随后独自走来，像博一策划的那样，它踏上了倾斜的木板，坠落到崖下去了。
293
这个时候，崖路上绝无人行，这是凶手的幸运。不，所谓幸运，就是说凶手考虑了崖路上必定绝无人迹之后才犯下的罪行。他是一个熟知大雪阻路佾形的当地人呀！
294
凶手在预定时间里，向田代村送去了木炭。这段预定时间，对于凶手是十分重要的。为什么？因为医生是晚到的，而凶手占去了途中时间，那么医生坠谷是否有人做了手脚，就怀疑不到凶手头上了。归途中，凶手见到自己的图谋已经成功，就把崖路斜面的雪照原样复旧了。现场那个局部，任何足迹也没有是当然的，恰像人马坠崖时积雪纷落的一般。
295
这个判断是错不了的。
296
良吉望着窗外的景色，却视而不见，眼前只不断地闪现出跪在俊郎灵前泪流满面的博一夫妇的身影，那身影是连结半米宽白色地带和野漆树果实的焦点。
297
博一为什么要杀害俊郎？
298
根据村人们的反映：博一在“满洲”过着相当宽裕的生活，但战后却像乞丐一样归来。他从一个体面的开拓民，落到土地贫瘠的片壁村，只得在贫困和重劳动中拼搏。可经过长时期的奋斗，堆积在他身上的，却只有贫困、疲劳和衰老。
299
而另一方面，昔日的亲族却都依然过得相当不错，他们或者是地主，或者是林主；还有在附近受人尊敬的生活优裕的医生。
300
俊郎和博一之间，有过什么感情裂痕，现在无从得知。可在想象中，博一对幼时伙伴的堂兄俊郎，一定怀有某种不快的感情。这是败北者的偏见、嫉妒和宿怨。
301
他杀人的直接动因还不了然。例如，没有付足医药费，医生为此冷淡了他；虽然顺道，却先于博一家到非亲族的大�布页稣锏鹊取Ｒ残硎钦庑�，燃起了博一的怒火。遭遇不佳的博一，想来是很容易为这类些许小事而激起不轨之心的。
302
良吉在暮色中望着窗外向后移动的暗郁的群山，心情遂渐沉重起来。
303
自己的想象正确与否，还不能下最后结论。组成这个空想的材料，仅仅是依靠野漆树果实和没有足迹的白色地带这两个事实而已。
304
然而，这两个材料，却相当沉重地打进了良吉的头脑，那是具有真实性的重量感啊。
305
良吉不由想起了父亲过去那不幸的遭遇。父亲在异乡是贫穷的，一生没有回归故土。博一如果战后不回故乡，也许不会引起这场悲剧。
306
良吉回到东京近两个月的时候，秀寄来了答谢信，通知说祭七七①的法事已经顺利地结束了。
307
①旧时习俗，人死后49天举行重祭。
308
信尾还追述了一件事，说是博一夫妇已经离开家乡了。这行短短的文字，使良吉很难摆脱开忧郁的心境。
309
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尚書
詩經
周易
简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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