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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不强大天不容

四、“地沟油”惊魂

属类：当代文学- -[作者: 六六] -[阅读: 1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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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一日同志在放出来之前，又出事了。     
2
这次是私事。     
3
郑雨晴怀孕了。她噼噼啪啪冲着吕方成就是一顿粉拳：“你可把我害惨了！”     
4
吕方成笑了：“你都这把年纪了，不是我害你，也得别人害你。还是我害你的好，至少我能娶你。”方成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雨晴，这是孩子催我们结婚呢！现在这样，不由你不结了。我们堂堂正正当爹妈。这一次，我们全家再不分开了。”     
5
郑雨晴听到这话，想了半天，犹豫地点点头。     
6
只是，郑雨晴不想顶着“关一日”的名号成婚。若是去年结婚倒也罢了，一手捧新闻大奖，一手抱胖娃娃，这叫双喜临门。现在倒好，她怎好意思四处跟人发帖说：“请来喝我的喜酒，关一日要结婚了。”郑雨晴憋了一口气，想做个大新闻，扬眉吐气一把，至少摘帽以后，再谈个人的事情。可眼下，她纵然有豪情万丈，也敌不过肚子里红线两行。     
7
“那，嗯，要不，咱先不要孩子？”     
8
郑雨晴怯生生地跟吕方成说，吕方成立刻沉下脸来：“你到底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我？”     
9
郑雨晴吓一跳，没想到吕方成反应这么激烈：“我……不是……那意思。咱现在都没房子……”     
10
吕方成一下轻松了，他并不知一个处分对郑雨晴的影响还挺大，他一直当个笑话看的：“你放心，孩子绝对不会落大街上。报社和银行，哪个是缺房子的地方啊！你这个周末，就去把户口本拿出来，咱去领证。”     
11
郑雨晴犹豫着：“你……可千万不能让我爹妈知道我怀孕啊！”     
12
吕方成心突然就横下了：“不行，我就得亲口告诉他们。别让他们以为我吃素的，没这功能。你们家好像活在童话世界里一样。”     
13
“哎呀！你讨厌！咱结婚归结婚，怀孕归怀孕，别两码混一起。不然，我爹肯定要生气。”     
14
“他气什么？本来就是要完成的人生大事，不过顺序前后倒倒而已。”     
15
“人家正背着处分呢，他肯定得说我，干正事不咋样，干邪事……比谁都行。”     
16
吕方成笑了，捧起郑雨晴的脸：“来，嘬一个，干点邪事。你是我十万块钱买来的媳妇。”     
17
一回到家，郑雨晴就像演员一样跟父母演戏：“我要户口本用一下，我得马上跟吕方成结婚。”     
18
许大雯和郑守富一下就惊了：“出啥事了，为啥得马上？”     
19
“他们单位分房子，得凭结婚证。下礼拜五就截止。”     
20
郑守富还没搭话，许大雯就掏钥匙开始找户口本了：“快快！千万别塌了这班车！这几天能把证领回来吗？”     
21
郑守富不乐意了：“急什么急，明年报社分房子，到时候雨晴也能分上。”     
22
许大雯也不乐意了：“报社房子能有银行好？再说了，到时候也不耽误咱再申请一套嘛！”     
23
郑守富连集体宿舍都不让郑雨晴申请，现在更反对许大雯的多吃多占：“一共就三口人，你囤那么多房子干啥？”     
24
“我住一套看一套不行吗？”     
25
郑守富恍然大悟：“你想另立山头搞独立？休想！”     
26
许大雯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27
郑雨晴在俩人斗嘴中就把户口本给拿到手了。     
28
吕方成开始操持他人生第一次装修。出乎意料，是方成妈提出要重新装修。他妈家的房子都十几年没动了，卫生间里的水泥槽子和裸露在外的水泥管子，让吕方成感到惨不忍睹。最后一次装修，是往地板上刷了红漆，那是他爹为家做的最后一次贡献，没多久就中风去了。房子虽然一天天破败，但因为承载有关于父亲的记忆，所以吕方成一直没想过要改天换地。尤其是妈妈还住在里面。     
29
太破了，会招孙子嫌弃的。方成妈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坦然，好像一眼看透郑雨晴的肚皮：“雨晴月子在这里坐，你俩住正房，让你妹住你宿舍。”     
30
装修的钱，结婚的钱，生娃的钱，单位集资房一笔交清的钱，妹妹吕方圆读书的钱……     
31
钱钱钱！吕方成都快掉钱眼里了。     
32
每天打手过那么多张票子，竟然没一张能给自己用。怪不得师傅告诉他，在银行，钞票就是一张纸，你要是真把这票子当钱，那是需要定力的。     
33
吕方成感觉定力有点不够用。     
34
正想瞌睡，就有人给吕方成送枕头。     
35
小顾那天风风火火地来找吕方成：“我要贷款，一大笔款！生意太好了！得扩产！”     
36
小顾就是江心岛那个200只小鸡当宠物卖的汉子，去年开了个炼油作坊，贷款50万，说两年还完，谁知半年就还清了。     
37
吕方成问：“你贷多少？”     
38
小顾说出的数字让吕方成一惊：“200万！不是我权限范围以内的，你得往行里打可行性报告。”     
39
小顾说不会打报告，不如我带你去厂里看看，你讲行，那就行。吕方成看他信用记录一直不错，又念及过往的交情，就说：“好，我替你打报告。你信用好，应该能批的，找个保就行。”     
40
谁知吕方成一走近小顾的油厂，二百米之外就快晕倒了。     
41
“你这到底是炼油，还是处理垃圾？”     
42
“炼油！这些都是我的宝贝。你别小看这些脏不兮兮的车，这些都是我的财神爷！你看！”     
43
原来，小顾炼的是地沟油。苍蝇满天乌泱泱地低飞，泔水车一辆辆排队在厂门口。那肮脏的泔水和清亮透明的成品，形成强烈的对比。     
44
吕方成问：“不是肥料？”又问，“给人吃的？”     
45
小顾肯定地点点头：“卖到饭店，一大桶才三百来块钱，看着跟正牌的色拉油一样一样的！经济效益可好了！”     
46
吕方成突然就先于郑雨晴有妊娠反应了。他胃里翻江倒海，鼻腔里火辣辣地泛着油酸味儿，他狂奔出厂，还没跑远，就蹲在田埂上哇哇地吐开了。     
47
小顾追出来跟在后头喊：“一本万利！我现在就苦恼产量太小了！”     
48
吕方成吐得都没力气跟他吵架了：“你……你……你离我远点！你这款，肯定贷不下来！我要是知道你上次贷款是干这个，我绝对不贷给你！”     
49
小顾一下就受伤了：“吕经理，你怎么这样呢？我哪点犯错误了？我不是提前还款了吗？”     
50
吕方成：“你不觉得恶心吗？这能上桌？这吃了怕是要得癌的吧？你要积德！这种油怎么能卖呢？”     
51
小顾看着吕方成：“吕老弟，我真当你是我朋友，实话告诉你，这样的油吃了得不得癌，你说不算，我说也不算，估计得吃十好几年才知道。但我孩子，现在就病着，需要钱，她不是需要一点点钱，她那病，要好多钱！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挣钱的法子，堂堂正正不抢不偷，你为了那些都不知道会不会得病的人，对我女儿见死不救？你这才叫不积德！再说了，我特地，把这油没卖到本地，我都卖外地的。要吃死，吃死人家，这可以了吧？”     
52
吕方成摆摆手，很嫌恶地看了小顾一眼，径直走了。     
53
吕方成都快走到田埂尽头了，小顾在后头狂喊：“小吕！我求求你！我多给你利息！我给你15个点！多的7个点，归你自己！！！”     
54
吕方成犹疑了一下，接着往前走。     
55
“20！我给你20！”小顾绝望地大叫。     
56
吕方成依旧踉跄往前走，走着走着，又吐一口。     
57
回到宿舍，吕方成整个人都是瘫软的。碰上另一个开始早孕反应瘫软如麻的郑雨晴。     
58
郑雨晴不敢回家，这种早孕表现，许大雯那老法师一眼就看穿了。她得尽量减少在家里露面的时间。     
59
吕方成对躺在单人床上的郑雨晴说：“往里挪挪，我躺会儿。”     
60
俩人就那么无言地躺在床上。     
61
吕方成突然幽幽地吐出一句：“24万。”     
62
“什么24万？你今天又去放贷了？”     
63
“我在想，我的良心值不值24万。”     
64
郑雨晴大惊：“你疯啦？哪来的24万？你别犯罪啊！”     
65
吕方成清浅一笑，眼睛有些迷离，却又很清晰：“我是状元，怎么可能犯罪？我要是犯罪，100个人都抓不住我。”     
66
“你别神神道道的，说！你肯定有事儿！我跟你讲，我肚子里有你孩子，你要瞒着我，你对不起我们俩！”     
67
吕方成说：“今天，那个小顾，要贷款200万，但他凭他实力，根本贷不下来，他说，我要是能给他贷出这笔钱，他给我20个点的利息，银行只要8个点，剩下的归我。”     
68
“小顾要做什么生意需要200万？他别拿去赌博！到时候你款要不回来，都别说什么24万不24万，你工作都保不住。”     
69
“不可能。他的生意非常赚钱，我去考察过了。”     
70
“非常赚钱？现在还有这样的生意？那给他做，不如咱们做了。”     
71
吕方成又要吐了：“你我做不了。那味道，你别说闻了，一说我就要吐！”     
72
“到底是什么生意？”     
73
“你知道地沟油吗？”     
74
郑雨晴打电话问李保罗：“你知道地沟油吗？”     
75
李保罗那头正欢快地吃着炸串子，不亦乐乎地回答：“不知道啊！别耽误我吃大老刘鸡胗！”     
76
郑雨晴一阵恶心：“赶紧扔了！那玩意儿有毒！”     
77
“哎呀，我就是个滤芯！过三五十年死了，想到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不遗憾！”     
78
大半夜的，李保罗开着他的小电驴，后座带着郑雨晴满市溜达，俩人装成情侣恋爱的样子，热烈相拥，从衣服缝隙里伸出相机，对着大酒店后门拉泔水的车，和趴地上拿着长把勺子冲着下水道捞浮油的人，悄悄拍照。     
79
照片输入电脑，李保罗对着屏幕跟郑雨晴说：“嗨！干票大的！明天见报！”     
80
郑雨晴一把按住李保罗：“赶紧关上，删掉。不要露一点马脚。”     
81
李保罗愣住了。     
82
郑雨晴老谋深算的样子：“有闻必录会打草惊蛇。这篇稿子发出去，是瞎子摸象、听风是雨。人家捞地沟油犯法吗？捞完了回家不能种菜喂猪吗？”     
83
李保罗不吭声了，想了想问郑雨晴：“那要怎么样？”     
84
“吕方成跟我说，江心岛上有个制油点，就是你上次拍鸡娃娃的小顾那家，你明天早上去看看。”     
85
李保罗低头想想说：“我一个人去不合适。我跟他们不熟。江心岛上的人，只认你。他们把你当亲人，不防着你。我去，他不会告诉我的。”     
86
郑雨晴非常想告诉李保罗，自己怀孕了，闻不得那味道。也非常想告诉李保罗，江心岛的人是她的亲人，她不忍心自己去捅这个脓包。但想了想李保罗说得也对，就咽下了。也许，做记者这个行业，很多时候，是不能带有私人情感的，就叫六亲不认吧！     
87
第二天，郑雨晴坐李保罗的摩托去了江心岛。     
88
没走近郑雨晴就开始哇哇地吐了。     
89
幸好李保罗也吐了，所以李保罗一点没看出郑雨晴有什么异样。     
90
郑雨晴从包里拿出餐巾纸，撕两坨塞进鼻孔，拖着象牙一样的白纸，张着嘴呼吸，才走近小顾的阵地。     
91
小顾一看到郑雨晴，热情迎出来，高兴地笑了：“吕老弟都告诉你了？！我知道他不方便出面！给你也是一样的！”     
92
郑雨晴索性将计就计：“你这报告，他不能帮你写，得我帮你写，所以你要说清楚，钱你拿来干什么。”     
93
小顾一五一十就竹筒倒豆子了。     
94
郑雨晴包里的录音机不停地转。进了厂区机器轰鸣，郑雨晴觉得录音机肯定录不清楚，索性掏出来了。     
95
小顾狐疑地看着郑雨晴：“你在录音吗？”     
96
郑雨晴哈哈一笑：“废话，我不录音，你干的这行我又不懂，我万一记不下来，怎么给你写报告？”     
97
小顾立刻很仗义地答：“我告诉你，不叫吕老弟为难，昨天晚上，我跟我们村的人都商量过了，大家入股，共同担保，我一个人虽然没有200万，但这么多人凑一块儿，绰绰有余！”     
98
雨晴一下惊了：“共同担保？”     
99
“对！永刚家，万盛家，他们都入股！”     
100
郑雨晴不忍心了，原来只以为牵扯小顾一家，现在整个江心岛全带进去了。小顾说：“一个村的人，要共同致富。我有难的时候，他们都帮我，我不是小气人，有钱大家一起赚！你相信我，很快就回本了！上次那50万，不到半年本利全还了！”     
101
郑雨晴问：“可是，万一你机子买了，产量扩大了，人家下游不收你油，你不就抓瞎了？”     
102
小顾肯定地答：“你放心，他们有多少收多少！多少都卖得掉！你也不想想，全国有多少人都在吃这个啊！那什么水煮鱼，水煮牛肉的，老板为什么舍得那么多油就哗哗地放你碗里啊？”     
103
这下轮到李保罗吐了。他想到昨晚吃的炸串子。     
104
小顾特别善良地安慰李保罗：“你放心，我卖良心油，我不卖给我们城里，我卖外省去！”     
105
待李保罗吐干净了，郑雨晴拽着他逃离了现场。她站在村口，把鼻子里插的纸塞拿出来，深深吸一口气对小顾说：“报告我大概知道怎么写了。但就是最后一章银行一定要看的：你的还款能力。”     
106
小顾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还款能力杠杠的！你看我上次借50万，半年还了！这次200万，一年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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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万是4个50万啊！要两年！”     
108
小顾嘿嘿一笑：“要说你们搞文字的，算账真不行。我50万是因为量小啊！我200万生产能力可不止过去的4倍，生产得多，那卖的钱就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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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晴还表示不信：“你这个生产，又没有技术门槛！我们市里也没有那么多泔水，没原材料你哪有油呢？”     
110
小顾一下就兜底了，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些店是我的客户。”又掏出一张画着大小圈圈的地图，“这些是我将要攻克的堡垒。”又说，“市里几家五星级饭店和大餐馆都被我包了！我跟他们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以前他们这些哪有收入呢？是我让他们废物利用的！”     
111
李保罗啧啧赞叹：“银行要是看到你们这些实力雄厚的合作伙伴，肯定批钱！”说着，拿起相机对着纸拍了张照片。     
112
得知小顾的司机下午要送货，郑雨晴决定跟着过去看看：“我要确定他们把你所有的货都收了，才能给你写申请。不然银行收不回钱，难道收你油抵债吗？方成是我老公，我得仔细点，不能害他丢工作。”     
113
小顾恨不能把心掏给郑雨晴：“唉！小郑啊！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啥感情！那是生死之交！我们整个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坐腰盆子来救我们。我这命，都是你给的！我有今天的生活，那也都是你三番五次帮忙得来的！你放心，我亏了都不能叫你亏了！我说句实话，我为啥要让吕老弟做这单生意？有好处大家分，喝水不忘挖井人，我从心里想回报你们。你们这都要结婚了，就当我送的礼！”     
114
郑雨晴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拉着李保罗的手，坚定地说：“走！回去！不做了！”     
115
李保罗知道郑雨晴舍不得小顾和乡亲，拎着相机，跟雨晴抬脚走人。     
116
小顾以为郑雨晴不做这单生意了，急着喊道：“小郑！你别走啊！你不管我们了吗？”     
117
郑雨晴立定。她突然意识到：她自己，正罩着这个小岛；而《都市报》，则罩着整个江州的百姓。     
118
“那，我下午，跟你司机的车去买油的地方。我见见买主。”     
119
小顾差点喜得蹦起来：“哎！哎！我这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在南边三省交界的地方，开车过去得四五个小时，到地方就夜里了。我让他们给你们备饭！”     
120
郑雨晴赶紧嘱咐：“不说报社，不说银行，说你贷款的保人要看看他们。最好去了能带份包销合同来。”     
121
小顾依约打电话，放下电话跟郑雨晴说：“他们说，包销合同让司机带回来，你们别去了。”     
122
郑雨晴果断地答：“那不行！我连他们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把钱给你。到时候你剩一张纸给我，我咬你啊？”     
123
“你不相信我？”     
124
“我信你，但我不信他们。他们要是打一枪换一地儿呢？我去看看规模，也替你长个心眼。你太老实。到底200万呢，万一糊弄你，你就成村子里的千古罪人了。”     
125
“他们不让看。”     
126
“你别告诉他们。我们去了他们还能打我？”     
127
郑雨晴他们乘着司机小赵的车，“突突突”地奔三省交界处去了。     
128
车开出去俩钟头，吕方成上岛找小顾。小顾看到吕方成，欢呼雀跃，像见到亲人一样。     
129
吕方成说：“你贷款的事，我想过了，我给你办！”     
130
小顾一脸了然：“我知道啊！你不是让你媳妇帮我打报告吗？”     
131
吕方成立即脸色陡变，他用最快的速度叫上高飞，开着高飞的车，直奔三省交界。     
132
货车司机一路放着流行歌曲，酒廊发廊放的那种，吵死个人。但对郑雨晴和李保罗有利。俩人在驾驶室的后排不时低语。郑雨晴问李保罗：“这车，你会开吗？”     
133
李保罗一看是手动挡，立即摇头。     
134
郑雨晴有些愠怒：“妈的，早叫你学开车你不学，艺不压身你懂不？关键时刻能救命！”     
135
“说不定屁事没有，还请咱吃顿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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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想逃命的事。”郑雨晴看看自己脚下的球鞋。李保罗也穿着球鞋，一线记者习惯性穿球鞋，经常遇到奔命的状况，不是跟同行抢新闻，就是跟恶势力做斗争。     
137
车一路颠簸，颠下大马路，到小马路，再到土路。看着车下辅路，日头渐西，光线暗淡而没有路灯的时候，郑雨晴开始后悔了。女性的敏感是天生的。郑雨晴的心一直在惶恐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打开手机看看，手机有电，几乎满格。心里略微好受。定睛一看，信号是河南的！又过一条路，手机信号又换到湖北。     
138
车忽然停了。四周没有一点灯光，司机在打电话约送油的地点。现在不仅郑雨晴惶恐，连李保罗也开始犯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不是送油，这是贩毒？”     
139
司机通完电话，又把车往前开。这次根本连土路都不走了，直接下了田埂，穿过农田，开到一个破落的打谷场停车。打谷场尽头是一盏昏黄的灯和一排谷仓。     
140
司机和几个人在交易。“22桶油，每桶337……”“来来来，来人把这个抬库里去！”     
141
郑雨晴和李保罗下车，俩人假装没事地四处张望。     
142
远处走来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瘦削的看起来不像农民的精干男人。彪形大汉问郑雨晴：“你们，干什么的？！”     
143
“跟着一起来送货的。”     
144
彪形大汉：“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来那么多人吗？”     
145
“那你开玩笑！我那么多钱搁里头，我怎么也得看看它能不能给我带籽儿啊！”     
146
瘦削男一直在旁边听，突然冒一句：“听你口音，像河南人？”     
147
两个人口音一对，原来是邻县老乡。气氛于是变得松快一些。郑雨晴边往谷仓走，边指点那个瘦削男：“仓库那头再开一个门，一个进货一个出货，像现在这样，先进来的油总堆在最里边，时间放长了不就给祸祸了？你要上架子，平敞着放货太占地方了……你要添置卸货机器，别疼钱，这些都是替你挣钱的帮手。”     
148
瘦削男听了，对郑雨晴刮目相看：“咦！我现在是真相信你是投钱的保子了！我开始还不让你来！我踅摸着，你们净是来捣蛋地！没想到你还来对了！老乡！晚上别走了！我请你喝酒！”     
149
远处李保罗做个OK的手势，表示该拍的地方他全拍完了。     
150
郑雨晴看到了，就说：“不啦！不搁你这吃饭啦！回去还有事儿哪！”     
151
司机发动了车辆，李保罗拉开后门让郑雨晴先上。瘦削男人打手机给小顾：“你今天来的担你钱的保子，可是个人物！我以后的钱，也想从她那儿走，可有水平了！”电话那头小顾一下就得意忘形了：“那可不是！人家好歹也是报社记者、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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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削男突然面色狰狞，恶狠狠看着郑雨晴李保罗，对电话说：“你说啥？！报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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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前所未有地机敏，一把把司机从驾驶座上揪下来，自己跳上去，摇了一下手杆，踩了两下离合器，车突突跳着就往前跑了。后面一群人追着喊：“别跑！去开车！你们追呀！扒他车！”     
154
车顶上有个人趴着，伸手够郑雨晴的车窗。郑雨晴抄起后座上的扳手上去猛砸一下，对方嗷嗷叫着给砸下了车。     
155
郑雨晴感觉车咯噔一下，她尖叫：“李保罗！你轧着他了吗？”     
156
李保罗大喊：“是田埂！是田埂！”     
157
“太快了太快了！”     
158
“我不能减挡！！回头加不上去！”     
159
“那你踩刹车踩刹车！”     
160
“不敢！踩了也加不上去！”     
161
后面有车的大灯追上来。郑雨晴哀号：“他们追上来了！他们追上来了！”     
162
李保罗看不见前路，等发现车已到路头了，他一个急打方向盘，车呼啦啦，掉下路牙，直接下山，俩人在尖叫声中掉下悬崖。     
163
四周一片死寂。     
164
好半天，郑雨晴在黑暗中，摸着头轻轻喊，带着哭腔：“李保罗，你还活着吗？你还在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165
没有一点回声。     
166
死寂。     
167
郑雨晴开始哭了：“来人！救命！”     
168
还是没有一点回声。     
169
郑雨晴慌里慌张打开包，在里面摸摸索索好久，摸出手机，她顿时松口气，开始拨打110。     
170
没有一点反应。     
171
仔细一看，没有一点信号。     
172
郑雨晴放声大哭：“来人啊！我掉山里了！李保罗！方成！”     
173
李保罗声音幽幽地淡淡地飘来：“没死呢！”     
174
郑雨晴喜极而泣：“哎呀！你没死！没死！你伤哪儿了吗？”     
175
“不好说，浑身疼。腿肯定是断了。”     
176
郑雨晴又哭：“那，那怎么办呀？”     
177
李保罗让郑雨晴拿手机照照四周的环境。郑雨晴试着爬到车边缘，车晃动得厉害。郑雨晴探探头，果断地说：“不动了。我看不清。不知啥状况。”     
178
远处，传来嗷嗷的狼嗥声。     
179
李保罗有些凄凉地笑着逗雨晴：“肚子好饿，刚才人家留你吃饭，你吃就好了。至少咱做个饱死鬼。”     
180
“你听见狼叫没？”     
181
“让它吃你吧，我没肉。”     
182
“还是吃你吧！我不能被它吃。”     
183
“你这个人，真不仗义，听说过以身饲虎没？”     
184
“我要是肚里没孩子，我就以身饲虎。为你，我愿意的。可现在不行了。”     
185
李保罗大叫：“雨晴！你怀孕啦！哎哟哟！我真是太高兴了！”     
186
“高兴啥呀！都不知咱能不能活到明天。”     
187
“雨晴，咱这回要是大难不死，我能给你孩子当干妈吗？这辈子我也没啥大志向，只想听人叫声妈。”     
188
郑雨晴惊得一跳，车身乱抖：“你，你真是？”     
189
李保罗粲然一笑：“吓着你了？”     
190
郑雨晴犹豫地点头又摇头：“难怪我总有跟姐妹在一起的错觉……”     
191
“这种感觉是对了。我一直想，什么时候告诉你合适，现在也不用想了，过这村没这店了。”     
192
郑雨晴好奇地问：“你……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193
“我呀，我喜欢书生型的。聪明，白净，好脾气，会疼人。”     
194
郑雨晴有些犯嘀咕：“你，说的是我家方成吧？你天天跟我混，以后离我家吕方成远一点！”     
195
李保罗嘿嘿一乐。     
196
郑雨晴警惕了：“防火防盗防闺密！你保证，不打我男人的主意！”“我保证。我还保证，今后给你们的孩子每个生日都拍一组照片，一直拍到他二十五岁。等他二十六岁娶媳妇的时候，我给封个大红包。”     
197
郑雨晴听了，只是嗯了一声，再没吭气。     
198
李保罗猛一回头，有些娇俏：“但你得让他管我老！当娘一样伺候！”     
199
越夜越冷。     
200
李保罗像条蛇，咝咝地从牙齿缝里吸吐着空气：“多好的空气啊！多闻闻，怕以后闻不到了。”李保罗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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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晴也懒懒地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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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郑雨晴醒悟过来，她抱着李保罗的头摇晃：“保罗，咱不能睡，得一直醒着！说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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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掏出手机查看，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天都快亮了。李保罗却没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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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晴摸着李保罗的手：“保罗乖啊，别睡过去啊。我唱歌给你听。”她开始轻轻唱歌。     《甜蜜蜜》《大海》《最浪漫的事》《小城故事》《夜来香》《爱像一首歌》《光辉岁月》……属于郑雨晴大学时代的歌，一首首回忆起，雨晴都唱了一遍。歌声在黑夜里轻轻飘荡，山谷里的风，把它们抖散，又带向远方……最后，她甚至唱了那个电脑开机曲：灯，灯灯灯灯！     李保罗气若游丝：“雨晴，我要是能活着出去，我就出本《逃难记》，把我们一次一次从黑医院，到黑矿场，到黑地沟油逃跑的照片都登出去。以前，老觉得记者美美的，哪晓得过得这么狼狈，算醒世恒言吧！”     郑雨晴满脸是泪。泪水掉到李保罗的脸上，他抬手一抹：“哟！你这都听哭了，给我感动的吧？”     雨晴抱着保罗，哭得不可自持：“保，罗，我可以……以身饲虎了……”     李保罗立刻警觉起来。他艰难地转身，打开相机，冲雨晴按一下快门。闪光灯下郑雨晴两腿之间鲜血淋漓。     李保罗慌了，他开始扯嗓门喊：“来人！快来人！”     他慌乱地不停拨打电话，到处拨打。     天光放亮。一群警察在山崖边开着吊车，此时雨晴与保罗的车，正挂在山崖间的一棵大树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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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蜜》《大海》《最浪漫的事》《小城故事》《夜来香》《爱像一首歌》《光辉岁月》……属于郑雨晴大学时代的歌，一首首回忆起，雨晴都唱了一遍。歌声在黑夜里轻轻飘荡，山谷里的风，把它们抖散，又带向远方……最后，她甚至唱了那个电脑开机曲：灯，灯灯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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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保罗气若游丝：“雨晴，我要是能活着出去，我就出本《逃难记》，把我们一次一次从黑医院，到黑矿场，到黑地沟油逃跑的照片都登出去。以前，老觉得记者美美的，哪晓得过得这么狼狈，算醒世恒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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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雨晴满脸是泪。泪水掉到李保罗的脸上，他抬手一抹：“哟！你这都听哭了，给我感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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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抱着保罗，哭得不可自持：“保，罗，我可以……以身饲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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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保罗立刻警觉起来。他艰难地转身，打开相机，冲雨晴按一下快门。闪光灯下郑雨晴两腿之间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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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保罗慌了，他开始扯嗓门喊：“来人！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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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慌乱地不停拨打电话，到处拨打。     天光放亮。一群警察在山崖边开着吊车，此时雨晴与保罗的车，正挂在山崖间的一棵大树顶上。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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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一群警察在山崖边开着吊车，此时雨晴与保罗的车，正挂在山崖间的一棵大树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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