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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花木荣是不该��这水的,前任干的事,你搅它干啥?何况前任还在南山市,且已升任副书记。稍稍有点官场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事惹不得。可是,花木荣偏偏惹了,且惹得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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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真的不愧是自然界中最有灵性的动物,对许多事物的感知,有时候让人难以置信。笔者在南山调查时,不仅仅听到了天飞丝、心渡寺等历史,更听到了许多流传在南山地区的神异之事。那些远古的已不可考,就是近现代的甚至当代的,也有不少,包括在南山颇有名望的乌以轩老先生(附记中详记乌老其人其事)。据说文革期间,造反派要批斗他时,他曾梦见有神人梦中告诉他:尽管随他们去,你得活着。将来南山有大事要交付于你。果然后来,乌老承担了《南山志》的编写工作,这是何等的大事啊!乌老在《南山志》的后记中委婉提到:夜梦南山之神,托吾以修志之大事。谓余生既存,当为志也。笔者在南山见到乌老先生时,也曾问过此事。老先生没有回答。就笔者所有的经验,坚信人的第六感官是存在的。而这第六感官,便是预知。当然,笔者也曾就此事与三五同好商讨,所不解的是:很多大脑中的场景我们已然经历,但却在当下发生。李同副书记此刻,也正陷于这种困惑。茶杯落地了,碎玻璃晶莹剔透,在办公桌前形成一圈细碎的光芒。这茶杯碎得突兀,碎得意味深长。这是三十年来,李同第一次早晨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碎了自己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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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小王拿着摞文件,到了门口,见李同愣在那儿,想问,却没开口。小王又朝屋里望,马上便从外面拿来扫把,进屋将碎玻璃扫了,然后问:"李书记,要不要去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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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柜子里有。"李同说着出了门,在走廊上碰见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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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点点头,章风说:"李书记脸色不太好,昨晚又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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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语双关,既有可能是指喝酒,也有可能是指女色。李同好女色,在南山官场高层,并不是多么需要遮掩的秘密。领导干部好点女色,有时就是娱乐。为党工作千辛万苦,有点娱乐也是正常。只要不太奢靡,不太过分,不太张扬,说到底,只要不因为其他事情特别是经济问题出事,那就只能是娱乐。当然,现在的问题是:很多领导说不定哪一天就出事了,一出事,男女问题就不是娱乐了,就是作风问题。作风问题是大问题,是一个共产党员和领导们时时刻刻需要高度注意的问题。君不见,那些出了事干部,在台上时,一本正经,谁知道他们底下搞过哪些娱乐?等一出事,后面的情人全都出来了。不是组织不知道,只是组织没查你。关键是你给不给组织查你的机会,向不向组织亮出你这个平时是娱乐,出事就致命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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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是,那得注意。"章风朝宋雄的办公室看看,门还是关的,便说,"听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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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说:"李重庆这……宋雄同志说要派一个调查组到机械集团去。我觉得这事……你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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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集团正在处于艰难时期,这个时候派调查组进去,对经营有影响哪!"李同依然是没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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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风叹口气道:"我也这么告诉宋雄同志的。他说再考虑一下,可能这两天要开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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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也叹了口气:"也好!机械集团的有些问题,是得调查一下了。尾大不掉,将来是更大的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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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将办公室清理好了,又从柜子里找出个新杯子。领导干部有三个用不完:杯子用不完,女人用不完,工资用不完。柜子里杯子还有四五个,都是高级的,有瓷的,有不锈钢的,还有竹子的。至于这些杯子的出处,恐怕连李同自己也说不清楚。大小会议上发,开业典礼上发,动工仪式上发。反正都是发,杯子只是其中之一。不发东西的会议,在官场上叫干会,而发了纪念品的,则是实会。一干一实,就造就了无数的杯子,无数的公文包,无数的雨伞,无数的床上用品。在南山,还有无数的丝绸制品。南山每年用于各种会议和礼品支出的丝绸制品总额就有两三百万元。丝绸集团那边专门请了三个漂亮的小姐,跑会议和礼品业务。那些小姐润滑得如同丝绸,让多少握有财政审批权的领导办公室里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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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洗了,泡上茶,李同才回来,坐下后李同问:"常委会是下周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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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小王是去年刚到市委办的,原来在团市委搞学少部部长。到市委办公室来后,保留正科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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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没再说话,开始看文件,文件不少,每天都是一堆。好在看文件对于像这个层次的干部来说,已经是日修课了。他一份份看完,在收文上签上"李同"两个字,这两个字是连在一起的,"同"在"李"的下面,草书李的最后一笔顺势带出来。两个字如果不是细看,是看不清楚到底写着什么的。签名就得有艺术,领导干部的签名尤其是。能让人一眼认出,那还能是水平?何况签字签得太多了,后来就形成了定势――以简单快捷为原则。在两个字之外,还得画上个半围的圈。全包围了,不好;半包围了,表示读了,且认真读了。读进去了,又出来了,半包围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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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开始溢出来,茶叶在杯子里渐渐站立,如同袅娜清新的少女。李同注视了会儿,想到小米。这会儿,小米也许还正在被窝里,她那光滑的身子,与上好的丝绸被裹在一起,令李同想着就有了蓬勃的欲望。在小米身上,他找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同样,也是在小米身上,他得到了那种极致过后难以言表的快乐。虽然那种快乐夹杂着小米的哭声,颤抖与叫喊……他喜欢!小米如同一枚茶叶,被他揉搓着,揉搓着,便溢出了清新的汁水,便有了覆盖他的呻吟与痛楚。在小米之前,李同也有过许多的女人。有些是王若乐介绍的,有些是其他人安排的,还有些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投怀送抱的。但那些大都是应付,或者说逢迎,在她们身上,李同完成的只是男人所要完成的一套动作,而没法去完成更多高难度的动作。恰恰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吸引了李同。结婚后十年,李同就同妻子有名无实了,妻子似乎永远对两性感到羞耻。当然,小米也是,可是小米配合了他的一切。每当早晨醒来,他看到小米身上一块块的紫青后,便心疼不已。他会丢下整信封的钱,小米在这时候也总是无言的,她缩在被子里,如同一只受伤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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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掏出手机,给小米发了个短信。一般的问候语,这是他们短信的开头。他不会在没有确定小米方便接收他的短信的情况下,发任何亲昵的语词。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小米的保护。发完后,李同继续看文件,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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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设局长刘会明拖着浓重的鼻音,如同感冒了一般,说:"李市长,啊,不,李书记,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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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在南山处级干部当中是个传奇人物,这人三上三下。二十多岁时,他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团市委,后来被领导看上,刚刚三十岁就到桃源县担任副县长。副县长干了三年,正要转岗到副书记,被人告了,说其同桃源县的团县委女书记有关系。虽然最后调查不了了之,但他在桃源也没法待了,回到团市委任副书记,再后来又到桐山县搞副书记。挨到要提县长时,又因为重大安全事故被停职。半年后安排到市交通局任党组书记,再到建设局任局长。这人身材魁梧,乍一看像个北方汉子。说话鼻音浓重,有时,说得稍快就难以让人听懂。从到桃源县开始,刘会明和李同就很是投机。那是李同在市委办,两人打交道也多。喝酒,打牌,唱歌,几乎每周都要聚会一次。李同当了副市长后,正好分管建设。在李同眼里,刘会明会做事,但胆子太大,沉不住气,这也一直是李同反复告诫刘会明要改正的地方。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生成了眉毛长定了骨,哪能轻易改得?刘会明要来汇报,八成是为安置房项目的事。或许正是这事,让李同从早晨开始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宁。早在上周,政府那边就传出话,说花木荣暗中请人对安置房这一块进行了检验。他给花木荣打电话,让她将安置房的后期款子拨了,花木荣也是搪塞。看来,这事还真有其事。且看刘会明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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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分钟,刘会明就到了。先是将包里一个小包递给李同,说:"这是一个朋友从西北带来的,地道的虫草。不错,先用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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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草可是好东西,这李同明白。他也曾用过一些,身体立马就有感觉。他赶紧将小包放到抽屉里,然后望着刘会明。刘会明转身关了门,说:"那花……木荣市长听说找人对安置房进行检验,这事,李书记应该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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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有点急了,他一急,鼻音更浓重:"这不是明摆着要动你李书记吗?要查我,也无妨,在南山,我也算是混到头了。可是这……她也太……女人一当官,就更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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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说。"李同制止了他,问道,"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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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是透明的,不就是三十多幢房子嘛!而且工程是严格按照招投标程序,进行公开招标的。招标时,花……她当时在宣传部,不也有新闻媒体都参与了吗?我看她这就是新官上任,想找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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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一颤,顿了会儿才道:"这个……六千套房子,全部是按当初招标进行的。我们在房屋建设过程中,专门招标请了监理机构,全程监理。房屋竣工后,验收也合格。这都有监理方和验收专家的意见。实际情况就是没有问题,如果说有问题,那就是花木荣她在鸡蛋里挑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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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问你:房屋面积现在是多少?与设计面积是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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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刘会明面前,压低声音道:"我的刘大局长,连房屋面积都没搞清楚,怎么监管的呢?马上打电话,叫王从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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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说:"就打,就打。"立即拨了房管局长王从志的电话,让他火速赶到市委李书记办公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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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管局是市建设局下属的二级局,副处级。局长王从志,是南山王姓家族中少有的行伍出身的人。论辈分,他应该是老悬壶王的侄子辈,也就是与现在的王若诗、王若书、王若礼、王若乐四弟兄是堂兄弟。王从志的祖父和这四弟兄的祖父是亲弟兄。王从志十七岁参军,在部队里凭着机灵,一直干到了正团职师后勤处长。转业后本来早安排在市文明办搞副主任,但只干了一年,他就找人瞅到了房管局这个空位,钻了进来。房管局虽然是建设局下面的二级局,但人、财、物都是独立的。房管局的人员,是建设局的五倍还多。而且,房管局人员的结构也是十分复杂的,全南山市的领导干部,三分之二有亲戚和亲属在房管局。这是因为房管局一直是事业与自收自支相结合的双重机构。领导干部的亲属和亲戚,不好安排了,就到房管局,自收自支,逐渐过渡。也正因此,王从志到房管局后,首先就注意到了这人员结构的特殊性。他一开始就给全局职工下了条死命令:每个人都得想办法,通过各种路子为局里挣项目搞钱。挣项目与所搞来的钱,与工资直接挂钩。这一招盘活了房管局的三百多号人,每年仅靠职工们通过领导的关系,找来的各种项目和资金,数量是相当可观的。职工的工资也比王从志去之前翻了一番。这两年,随着国家政策对民生工程的投入,房管局抓到了保障房和安置房这两大块项目。王从志这个副处单位的一把手,变得比大部分正处单位的一把手还要牛气了。去年底,由房管局投资的南山大厦正式开工,按五星级设计,集餐饮、客房、会所、商业于一体。王从志在给李同他们描绘南山大厦时,用了个时髦的词:HOLD,就是说南山大厦要镇得住南山现有的同类型建筑,成为南山市的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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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书记!"王从志满脸通红,带着一团酒气,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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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把茶杯盖盖上,又揭开。刘会明道:"从志,李书记要安置房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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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王从志揉了下眼睛,说,"数字都报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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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是实际的数字,不是报告上的。"李同将茶杯盖重重地扣到茶杯上,说,"不要水分,说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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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从志又揉了下眼睛,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坐下来,才道:"数字都是真实的。六千多套房子,四十九万多平方米,这有验收报告和监理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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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后来因为土地原因,每套实际竣工面积是八十二到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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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部分房子在八十二或者八十二多一点,绝大部分房子接近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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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这一问,让王从志和刘会明都没声音了。李同盯着王从志,说:"你们糊涂啊!房屋面积能做得了假?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这少的面积,在财政列支中是不是直接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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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望望王从志,王从志抹了下脸,说:"没扣。我马上按照李书记的指示,把它从财政列支中提出来,扣掉。其他……李书记,真的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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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就好。"李同移了移身子,将正在震动的手机按了下,继续道:"两天之内必须把这个算清楚。所有面积都算出来,全部按成本价扣除。然后将材料报到我这里,同时送一份给政府木荣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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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从志还在犹豫,刘会明马上答道:"行,我们马上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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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看了看手机,电话是小米打来的。他直接回拨了过去,一般情况下,小米给他打手机,都是先打,李同并不接。然后再由李同回过去。小米一接电话,就说:"我要到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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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李同斜视着刘会明和王从志,说,"那好吧,什么时候过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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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行。你去吧,注意安全。我马上给你打过去。"李同本来还想说两句亲昵话,但碍于刘会明和王从志在,便挂了电话。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张小纸片,递给王从志:"按这上面的账号,打点钱过去,一个朋友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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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从志看都没看,直接将纸片放到包里道:"好,我马上让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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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会明和王从志走后,李同掩上门,又给小米打了个电话,叮嘱她在北京要灵活点,不要太傻。另外,钱马上就打过去。在北京碰到好的衣服,尽管买些。早去早回,这个周末,如果没特殊安排,我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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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李同陪同中央理论精神宣讲团一行,稍稍喝了点酒。午饭后就直接在国际大酒店开了房间休息。刚躺下,身子就有些发热。他便给王若乐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王若乐聪明透顶,一听就明白领导需要什么,就说自己正在外面有事,李书记在哪个房间?我马上安排人过去。李同没说话,挂了。话说得多,没意思,说到彼此能懂,就是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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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李同在市委这边主持南山旅游年规划研讨会。专家们唾沫横飞,学者们意气激昂,领导们指点南山,会议好不热闹,充分显示了与会者对南山旅游年的关注与期待。李同只坐了会儿,便委托秘书长章风继续主持,说自己还有点事,待会儿再来。回到办公室,他静坐了足足有十分钟,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小米的影子,也不是中午那个在他怀里叫死叫活的女人的影子,而是花木荣。刘会明说得对,花木荣的目标并不是建设局,也不是房管局,而是李同。女人当官,要么没有手段,要么就特别有手段。这就像女人在床上,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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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荣这女人还真了不得。当年,花木荣从妇联主席位置上进入常委,李同也是冷眼旁观的。那时,他说不上话。作为南山地区赫赫有名的花政委的女儿,花木荣身上还真的聚集着花政委的果断与胆识。与她的兄弟南山一中的花立不同,花木荣作风张扬,为人粗砺。在宣传部长任上,她就做了几件一般市领导不愿为之也不敢为之的大事。一是搞了个"我与领导面对面"系列访谈,让那些处级干部在电视镜头前回答老百姓提出的种种问题,搞得很多处级干部相当难堪。二是改革南山地方戏剧团。南山地方戏剧团建立于一九五二年,到新世纪初,因为地方戏剧种的局限,长期处于无戏可演、演了也没有人看的尴尬境地。但是,剧团是事业单位,国家全额拨款,这十年来,很多南山市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子女,一旦没有把握上大学,就考江南戏校。学习倒是其次,关键是毕业了有个地方戏剧团来接纳他们。二○○○年,剧团只有八十多人,到二○○八年,剧团已经膨胀到了一百八十多人,八年时间增加了一百人。而每年演出,只有屈指可数的十来场,还都是"两会"和重大活动期间由市委市政府包场。每年财政在剧团这一块的投入达到了四百多万。花木荣当宣传部长后,就带队到剧团调研,弄出一个《关于地方戏剧团改革的意见》,报给了市委市政府,提出三条意见:一是精简人员,先破后立;二是政府买戏,变养人为养事;三是强化创新,改革地方戏。按照这三条意见,南山地方戏剧团要从一百八十人精简到五十人。所谓先破就是剧团解散,所有人员全部下岗,关系转入社会养老机构;所谓后立,就是在精简的基础上,重新组建南山地方戏发展有限公司,以精兵强将打造新的南山地方戏剧团。至于政府买戏,说白了就是将政府每年给剧团的四百多万,由养人变成养戏。剧团每演出一台戏,政府给予两千元的财政补贴。同时,她还提出要南山地方戏剧团改革南山戏,吸收其他剧种的优点,将南山戏过于冗长的唱腔,改革成适合于现代观众的唱腔。这三点意见得到了时任市委钟雷的充分肯定,很快在常委会和政府常务会议上获得通过。南山地方戏剧团由此宣告结束,新的南山地方戏发展有限公司成立。在人员精简上,花木荣坐镇剧团,不问谁说情,不管是谁的关系,一概不问,唯业务论去留。那一阶段,南山官场议论得最多的是花木荣,被人骂得最多的也是花木荣。但也就是这两件事,让花木荣在南山官场上树立了威信,甚至江南省都知道:南山市有个女宣传部长,其改革力度,非一般人所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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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花木荣到了市政府,李同听政府那边的人说,花市长正在着手两件事。一是南部新城的重新启动。虽然宋雄书记和莫大民市长对此都没有明确表态,但她却已召开了相关部门参加的会议,并且到新城去实地查看。第二件事就是安置房。本来,安置房是在李同任常务副市长期间安排并建设的,到花木荣这里,房子早就建好了,只剩下最后的一部分财政资金到位问题。按理说,花木荣是不该��这水的,前任干的事,你搅它干啥?何况前任还在南山市,且已升任副书记。稍稍有点官场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事惹不得。可是,花木荣偏偏惹了,且惹得有些过分。李同觉得:花木荣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得不是地方,她应该在发展经济上烧一把火,而不应该在如此敏感和如此牵动官场神经的工作上烧火。这不是分明对着我吗?李同越想越生气,但他得稳着。他得等刘会明和王从志他们拿材料来。没有证据,一切说法都是瞎说。不过,对这两个人,特别是王从志,李同确实在心里没多少底。王从志这人军人出身,处事果断,胆子也特大。他也是因为王若乐,而结识王从志的,后来他发现王从志和王若乐各有所长。王若乐从来不在工作这一块找李同,而王从志恰恰从来都是在工作这一块找李同。两个人的共同点是:保密性好。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到了他们那里,就是进了保险箱。你就是用三吨炸药,也难把那些事那些话炸出来。这点让李同放心,也正是这放心,当初在安置房建设上,李同也没太多过问。他给王从志和刘会明明确了一个态度:保证质量,廉洁建房。现在看来,如果花木荣那边掌握的资料是真实的,那就是王从志在他李同面前耍了手腕。凭直觉,李同觉得王从志和刘会明在安置房建设中一定有猫腻。一点没有不现实,但有得太多,则是错误,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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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问题是首要问题,中央领导都多次强调。在民生问题上犯错误,那可不是一般的错误,那是得承担双重责任的错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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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揭开杯盖,他发现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他赶紧用左手握住右手,但那没被握住的手指,却依然在颤抖着。这一会儿,他竟然想起了李唐。李唐是原江南省建设厅的副厅长,是南山状元李家当时最大的官,李氏家族曾为他骄傲。可是他出事了,刚刚四十多一点,就因为受贿两千多万,成为江南省新时期以来第一个因为受贿腐败被执行死刑的厅级干部。李唐成了南山状元李家族的疼痛。李唐被执行后,骨灰就安放在南山红白塔边的公墓里。那墓正处于红白塔的中线上,独立而富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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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嗯"着,端起杯子就出了门。他走得很慢,活像一尊正在慢慢移动的佛。到了宋雄办公室,他听见宋雄正在同章风交代:"将经济局的范定也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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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呢。"李同进了门,边招呼边坐下来,又用两手攥了攥脸庞。宋雄说:"机械集团的事,咱们得好好研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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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庆这种走法,会把机械集团带进死胡同的。我们发现了问题,就得及时去纠正。"宋雄说,"为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也同大民同志交换了一下意见,还分别征求了李驰同志和花怒波同志的意见,南山机械集团的有些问题,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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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雄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他的头发又开始向后使劲地伸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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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风又进来了,身后跟着花木荣,还有经济局长范定。大家坐定,宋雄问范定:"机械集团的具体情况,经济局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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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定道:"机械集团这两年因为国际国内市场的问题,产品严重积压,出口降低了一半,企业效益明显下滑。李重庆也多次向市委政府递过报告,要求政府在关键时刻给机械集团注资,以期渡过目前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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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市场问题。当然也可能有内部管理的问题,但不是主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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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荣在边上插了句嘴:"我可听说李重庆在南方投资搞房地产,有这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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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们不清楚。应该没有吧?他没有那么大的资金去搞房地产开发的。即使有,也应该是参股开发。机械集团的资金让他觉都睡不好,他还会抽资金去搞房地产?"范定在南山处级干部中,算是个秀才。这人一脸学者样,讲话喜欢用反问句。他的岳父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南山市委副书记花山。因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南山花姓的子弟,与花木荣他们搭得上界。不过这人很少与花姓来往,大概是作为花姓的女婿,他不想让人感到他是靠花姓而混上来的。往往是,在官场上特立独行的人,就是最想向别人证明自己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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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定同志!"宋雄喊了声,"你这个经济局长,对经济不敏感哪!南山机械集团的大部分资金这三年内,不断地向南方流动。这个情况你们掌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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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喝了口茶,就在他准备张口时,花木荣先说了:"南山机械集团是个老集团,这几年效益不好,我想两个方面的原因都有:一是国际国内市场的波动,二也跟管理有关――管理层老化,观念陈旧。李重庆把资金转移到南方搞房地产开发,这完全有可能。关键是他个人去开发,还是以机械集团的名义去开发的。如果是个人的,那就不合法。如果是以机械集团的名义,那说不定也是一条拯救机械集团的路子。至少能帮助机械集团暂时渡过难关。现在全国的房地产市场一片红火,到处都是金子,就看谁有能耐。李重庆如果真的抓住了这机会,那就说明机械集团从产品运作走向了资本运作,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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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好事!"李同闷闷地堵了句,然后道,"李重庆这是置机械集团好几千员工于不顾。主业荒了,副业能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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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荣动了动嘴,宋雄示意她让李同说下去。李同继续道:"不过,从产品运作向资本运作过渡,是一个企业集团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这我一点也不反对。关键是资本如何运作了?建议市委责成经济局牵头,成立个调查组到南山机械集团,对机械集团的资本运作情况进行一次全面了解。防患于未然哪!否则等集团倒了,谁来承担这个责任?李重庆是不会承担的,他可以抽身就走。企业家是最自由的,中国的企业家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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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风听李同的一席话,知道李同是在明白了宋雄的意图后,有意识地这样建议的。这建议一方面迎合了一把手的意图,另外又否决了花木荣刚才的提议。其实,李同同李重庆的关系,也是相当复杂的。李重庆在南山十几年了,南山没有哪个市级官员敢站出来说:他跟李重庆没有工作以外的任何关系,或者说他同李重庆是绝对清白的。无非是关系深浅而已。李同同李重庆的关系应该也不浅,但在今天这个问题上,李同如此态度明朗,那只能说明了李同的老道。南山人称李同为"官佛",佛的最大智慧就在于悟。李同是悟出了宋雄的心思,他要把作为市委副书记的第一把火烧在宋雄书记身上。他要让宋雄书记感到:在南山,李同可以是一把手杖,或者是一把雨伞,甚至是一枚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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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雄犹豫了一下,将向后的头发向前拢了拢,说:"那就请李同同志牵头,组织经济局、纪委、审计等部门,到南山机械集团去调查一下。要注意方式,讲究效率。另外,在事情弄明白前,不要对外有任何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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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荣扭过头,看着窗外。天下起了小雨,远处的南山山顶,正在雨雾里缥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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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和范定一道回到办公室,拟定了参加调查组的人员名单,对外名义上是进机械集团,调查集团应对市场的相关情况,对内则重点是查集团资金的流向。范定走后,李同又仔细地看了看名单,所抽的几个人都是他信得过的。宋雄把第一把火烧在南山机械集团,这说明宋雄抓问题会抓主要的。而现在自己主动来揽这活,那正是因为南山机械集团因为李重庆跟自己跟南山的领导层关系太紧密了。他怕其他人控制不了局面,一旦调查起来,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局面一旦失控,那后果可能将是南山官场的一次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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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下班,李同接到李驰的电话,问他是不是在负责对南山机械集团的调查工作。李同说是的,这是宋雄书记的意思,重点是调查南山机械集团的资金流向。李驰说宋雄这是做给南山的干部们看的。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他李重庆只要不侵吞国有资产,只要不胡来,他有经营企业的自主权。市委来牵头搞调查,这不是干预企业经营的行为吗?李同啊李同,这事你应该阻止宋雄同志。他对南山的情况不了解,难道你也不了解?我们不能因为怀疑,就挫伤一个对南山经济发展作出重大贡献的企业家的积极性。我们挫伤不起啊,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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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解释说所谓的调查,李主任还不清楚?我会把握分寸的。你放心。有什么情况,我再给你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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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等着。李驰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带着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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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李同理解。在南山,官场上人都知道李重庆是李驰最赏识的企业家。李驰的女儿早年从大学毕业,一开始就安排在李重庆的集团内。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堂堂市委副书记的女儿,怎么就安排到了一家企业?半年后大家才知道:李重庆以职工出国培训为由,将李驰的女儿送到美国公费培训了。三年后,李驰的女儿办了绿卡,成了李重庆的南山机械集团驻美国办事处的全权代表。能把这一步棋走得如此缜密如此高明,没有李驰和李重庆的相互配合,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显见李驰跟李重庆的关系,早已超越了领导与企业家的关系。就像李同自己与王若乐的关系一样,说不清,道不白。处处都不见他,却处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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