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未来拿着兀自一个人签了意见的文件来找秘书长马心诚。项未来很郁闷,他还从来没遇过这种事,下属的副处长竟然拒绝与他签署相同的意见!同在一个处工作却不能步调一致,今后的工作还怎么干?本来他应该给她来一个下马威的,事情却颠倒了,她竟然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而且,就连送她一块高价表她也毫不为之所动!这样的副职是不是太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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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马心诚说:“秘书长,这个丁海霞是谁让调上来的?什么背景?怎么整个一个生瓜蛋子?连机关工作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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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她冲撞你了?”马心诚接过文件,看了看别在上面的签字笺,见只有项未来的签字,却没有丁海霞的签字,他沉默了。丁海霞自然是有背景的,但这个背景马心诚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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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未来见马心诚不说话,就说:“丁海霞坚决拒绝签署意见,她说,如果签,也是反对意见,您看怎么办?反正我的意见已经写了,您如果感觉我一个人也可以代表二处,那就作为我们二处的意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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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心诚诡谲地一笑,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梁副省长只怕要的就是丁海霞的意见,而我们要的也是丁海霞的意见――从现在的情况看,你的意见反而是无足轻重的。老弟,你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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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我找丁海霞试试。你去吧。”马心诚把文件撂在办公桌上,抽起烟来。长时间以来,马心诚与项未来的配合相当默契,差不多到了相互支撑相互依存的地步,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只有他们俩心里清楚。蓝海市拆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扑朔迷离,说不好听的就像一个圈套,谁签署同意谁就钻了圈套。高架桥的寿命一般都是五十年,这点常识马心诚心里明镜似的,刚修了十年的蓝海高架桥正在青壮年,却迫不及待地哭着喊着要拆,但凡有点头脑的人能不骂娘?如此反常的事能没有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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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丁海霞的同意,他就好签同意,就好向梁大民交差,否则,单凭他和项未来的签字,根本不足以抵挡将来梁大民的追究。每当面临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时候,签不签同意,马心诚首先想到的就是谁能替自己挡一下,这是一个老机关的职业病,还不能简单地说是老油条。如此看来,大机关的人都活得很累。没错,像走着十丈高的钢丝,还要耍出动作,远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轻松惬意,尤其那梁大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锱铢必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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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项未来气鼓鼓地走出马心诚的屋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着一会儿去饭店吃饭,本来说好让丁海霞也去的,此时他突然不想让她去了,如果她在饭桌上也和他对着干,拆他的台怎么办?但他突然感到,丁海霞这个女子肯定来头不小,否则不会这么横冲直撞,这么眼里没人,这么牛X哄哄。这么想着,他就坐不住了,他拿出那个手表盒子,站起来,拉开门往外走,去找丁海霞,他要力邀丁海霞去饭店,他要在酒桌上对丁海霞讲讲自己的奋斗史,自己比她小两岁却已经高她半级,那是开玩笑的唾手可得那么轻巧吗?省政府的处长绝不等同于蓝海市教委的处长,没有点真才实学能被梁大民点将点到省政府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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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推开丁海霞的门,见她正拿着一面小镜子,对着补妆。他轻声说:“怎么,你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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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吓了一跳,急忙扭头,说:“怎么神出鬼没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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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会是不是想出去?”项未来把手表盒子放在丁海霞眼前,还是问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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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用得着问两遍吗?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去?不是要跟着你去请客人吗?”丁海霞没好气道。她没有推辞那个手表盒子,而是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兜交给项未来。项未来眼前一亮,感觉丁海霞很会办事,还不是汤水不进的生瓜蛋子。因为,他捏着信兜感觉硬邦邦的,知道里面是银行卡。他猜不出卡里有多少钱,他并不计较里面钱的多少,关键是丁海霞的这个举动让他满意――她懂得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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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哪个领导慧眼识珠,把你这尊神请进来了,你稍一化妆还是蛮漂亮的。”项未来把信兜塞进口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看着丁海霞化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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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谁是神啊?连领袖都是凡人,都免不了有失误,你把我说成神,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丁海霞往嘴唇上涂着唇膏,连看都不看项未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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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海霞姐,咱不矫情,咱能不能达成一个协议:大庭广众之下咱们保持一致,有不同意见私下交流,怎么样?”项未来其实就想说,到了酒桌上,你别跟我唱对台戏。丁海霞多聪明啊,这一点还不明白吗?她微微哂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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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顺着你的思路行事,但你别想让我在喝酒上为你冲锋陷阵,我没有酒量。”丁海霞把丑话说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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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办事既不吃亏也滴水不漏,我发现这就是你的风格。以后考虑工作时尽可发挥你这个专长,但对我这个小老弟还请海霞姐手下留情。”说完这话,项未来讪讪地干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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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毛病蛮多的,一会风一会雨的,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丁海霞抹完了嘴唇,上下嘴唇合上�萘艘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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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霞姐别吓唬我啊,我可胆小!”项未来看着丁海霞的后脑勺和脖颈,丁海霞留着齐耳短发,短发下白皙的脖颈上有些细细的茸毛,看得项未来心里一个劲发痒。他感觉,如果丁海霞不是这种别别扭扭、不顺南不顺北的见棱见角的性格,他会迅速爱上她。此时他就非常想扑上去亲吻丁海霞脖颈上的茸毛。但他知道,如果真这么做了,丁海霞会毫不客气地甩他一个大嘴巴,还会把状告到马心诚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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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屋里坐一会,我到秘书长那去去就来。”丁海霞站起身转过脸来,与项未来对视了一下。这张稍事化妆的脸庞让项未来心里咯噔一下子,真他妈靓啊!把丁海霞弄进机关的真有眼光!他痴痴地看着丁海霞走出屋子,一个劲点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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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秘书长马心诚屋里,马心诚看了明眸皓齿的丁海霞一眼,便立即垂下了眼睛,因为他感到炫目,他不敢和她对视。眼前摆着两份文件,他有心想听听她不签意见的理由,但他倏然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她不同意,怎么能强逼着她签字呢?他先示意她坐在椅子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个英姿勃发的中年男人形象,递给她,说:“本来,我想过几天再把他介绍给你,你初来乍到,谈这个似乎不合适,但梁副省长偏偏让我抓紧办,说一个人的芳华稍纵即逝,尤其是女人,不抓住就对不起自己。作为我们这些旁观者,不帮这个忙就是对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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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把照片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确实不错。从外观上看,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与自己蛮般配的。怎奈截止目前她还没从思念齐汝佳的情绪里摆脱出来,对其他男人,即使再怎么优秀,她也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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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刚五十,前不久死了老婆。他是省城大学的经济系教授,是领导们眼里的红人,在整个经济学界也有一号,一年里得有几个月时间在北京开会。他对你的情况也很满意。对了,他还有个儿子在美国读大学。喏,这是他的手机号。”马心诚递给丁海霞一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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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不得不接了过来,粗略看了一眼,这个人叫罗兴文,一大堆名号虚衔,诸如“某研究会常务理事”、“某集团公司常务顾问”、“某集团公司常务董事”、“某大学客座教授”、“某研究所客座研究员”之类。丁海霞对这类人基本不了解,只听女同事议论过凡是在集团公司拿薪水的所谓学者型董事,都是经常帮着忽悠,让很多股民跟着上当的一类人。但他对罗兴文未加评论,因为他还远远没进入她的视野,眼下她根本没这个心思。她把名片塞进上衣口袋。也许她回头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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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梁副省长交给我的任务可要完不成了!”马心诚也像项未来一样讪讪地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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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我去跟他说。”丁海霞对马心诚挤出一点笑容,“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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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走吧走吧,有事回头我再找你。”马心诚站了起来,目光殷切地看她一眼便急忙垂下眼睛,看着她短裙下浑圆的小腿。其实,他根本不想让她走,他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于是,他低着头加了一句:“今晚你如果没有安排,咱们坐坐?”机关干部都明白,“坐坐”就是请一顿。至于谁请谁,倒不重要。关键是能够坐在一起喝酒叙谈,沟通感情。而上级主动对下级说“坐坐”,那可是天大的面子,也几乎是百年不遇的事,任何一个下级都会对此求之不得,乃至感激涕零。因为政府机关等级分明而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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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秘书长,今晚预订出去了,明天吧,好吗?”丁海霞边往外走,边回过头来说。既像上级对下级,又像长者对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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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心诚无奈地摇摇脑袋。乱了,全乱了。弄不清长幼尊卑了。梁大民虽是常务副省长,却不管省政府机关干部的人事工作,调动调配升迁之类基本是马心诚秘书长说了算,机关干部没人敢对马心诚说个“不”字。但眼下他这个秘书长面临挑战了。他目送丁海霞离去,掩上门,对丁海霞刚才坐过的椅子猛踹了一脚――“哐”的一声,椅子撞在办公桌上,桌子上的保温杯应声而倒,里面的茶水全泼在了桌子上,立即淹没了文件。他急忙抓起文件夹使劲甩着。心里一时间乱得要命。他说不清丁海霞为什么会让蓦然间他心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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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项未来还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处等着她,她便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该下班了,咱走?”项未来便急忙站了起来说:“走,走。”两个人便锁了门走出楼道。项未来提议,五星饭店离省政府只有十分钟的路,就不要坐车,干脆遛遛腿算了,坐了一天办公室,也该遛遛腿了。丁海霞点头答应。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出办公大楼的背影,被楼上秘书长马心诚看个满眼。马心诚只要没外出,每天下班时间都要站在窗前往外看,他就想从中看出什么。谁和谁是不是约好去喝酒,男女之间是不是有默契。因为去年省政府就出过一起“花案”,一个处长把一个新来的女大学生搞大了肚子,想离婚老婆又不同意,还跑到机关来闹,直闹得鸡飞狗跳,沸反盈天。气得梁大民对马心诚大喊:“都给我开走!”那两个当事人没出三天就被调离了,其恶劣影响却难以磨灭,一年过去人们仍然不断提起。马心诚突然看到项未来和丁海霞相拥着走出大楼,项未来没去车库开车――他知道项未来有私家车。而丁海霞是住在机关的,应该去食堂吃饭才对。如此说来,这两个人是去饭店――项未来这狗日的竟抢在自己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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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心诚骂项未来并不是因为恨他,虽说不上喜欢,却也对项未来没什么成见。他与项未来是一种依赖依存共生的关系。除了工作上正常的往来以外,马心诚的工作梁大民是不是满意,他经常是通过项未来得知的。因为,梁大民很少当面批评或指责他,但不批评不指责并不意味着满意,有时梁大民突然拉长了脸说话,或突然沉默不语,或突然批评副秘书长,这些都让马心诚心里敲小鼓。于是,他便找项未来打问:梁副省长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潜台词?而项未来总能给他合适的答案。他是时时刻刻离不开项未来的。项未来与丁海霞是正副处长之间的关系,即使出去吃顿饭也是顺理成章。怎奈马心诚突然感到在心理上不好接受。他想骂人。还想立即把项未来叫回来。他目送那两个人走出机关大院,拐了弯,便拿出电话本找到项未来的手机号,用桌子上的座机打了过去。谁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的声音。他愤然骂了一句:“妈那X!”而有史以来他从没这样正儿八经骂过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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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项未来拥着丁海霞来到五星饭店,一进前厅,丁海霞就站住脚说:“先别走,让我看看!”蓝海市没有五星饭店,省城只有两家五星级,而丁海霞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进五星级。那么五星级与一般饭店有什么区别呢?先别说软件,单说硬件,那眩人眼目的装璜设计、设备设施,已经足以令人止步欣赏,首先是一进前厅的那种开阔感觉,就让人神清气爽――大厅左右两侧贴墙处栽着郁郁葱葱的阔叶芭蕉,左侧的芭蕉上方是一幅巨幅世界地图,标着闪闪发光的飞机航线;右侧芭蕉上方是标着世界上八个著名国家时间的挂钟。前厅的左侧靠中间一点的位置,摆着一架较大型三角钢琴,一个穿燕尾服的年轻人在演奏《梁祝》。客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项未来问丁海霞道:“这环境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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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高消费呗!”丁海霞道,说完便启动脚步往里走,项未来赶紧抢到前面去引路。他现在屁颠屁颠地像个小跑儿,根本不像丁海霞的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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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霞姐此言差矣,里面专门辟有工薪层水平消费的单间。”项未来摇头晃脑很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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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咱们点的是工薪层的单间吗?”丁海霞紧追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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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海霞姐,既来之则安之,甭问是不是工薪层的单间,你只管吃饭去喝酒去,然后撒手闭眼出门去,其他的事情管他去!”项未来领着丁海霞走进装璜豪华的一个过道,踩着紫红色纯毛地毯顺阶梯拾级而上,再拐一个弯,来到一个阔大的单间,推开门,便见此屋是古香古色的另一种豪华,一水紫红色仿古家具,仿的还是明代风格,八仙桌,四出头官帽椅,固定在墙壁上的一个玻璃柜子里面架着一具乳白色的弯弯的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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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还真没有这么一家。”丁海霞一进屋便发出感慨。这时,她便看见了面露尴尬的原来的副处长――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弓着腰站在门口在迎接来客,一个瓜条子脸的瘦高瘦高的中年人。项未来赶紧站在中间往右一伸手道:“这位,老人儿,刘志国;”又往左一伸手道:“这位,新人儿,丁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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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便向刘志国大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与之相握。她蓦然间便感到刘志国的手是颤抖的,是哆嗦的,他的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的。这就让她心乱,让她心神不宁,让她在居高临下的同时感觉到对方的慌乱、惶恐、胆怯。这时,她突然感到身后热烘烘的,一回头,却见二处所有的弟兄都来了!六、七个人齐刷刷地站在她的身后,只是因为踩着地毯,所以没有声音。刘志国此时就换了脸色,高声叫道:“嗨,哥们,喝什么酒?今晚就是今晚了,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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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便应声“五粮液”。项未来不管别人,自己率先坐到座位上去了,丁海霞便被弟兄们推到了项未来的身边坐下,然后大家依次落座,站在门口的刘志国就对门外打了一个响指,服务员应声而至,刘志国道:“上菜,五粮液四瓶。”服务员小跑着走了。刘志国便坐在了靠近门口的空座上――现在情况十分明朗了,刘志国才是请客的人,其他人都是来宾。丁海霞暗想:刘志国纯属冤大头、倒霉蛋儿,项未来说是请刘志国的客,为他排解烦恼,其实是敲了刘志国一记,而且还借花献佛,把本处室的弟兄招来狠搓一顿!想想看,五粮液五百一瓶,四瓶多少钱?再加炒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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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国坐的位置,正与丁海霞隔桌相望,他在与大家喝酒的空当不住地偷窥丁海霞,然后就偷偷抹眼角。他的举止既没逃过丁海霞,也没逃过项未来。酒过三巡以后,大家开始轮番抢着向丁海霞敬酒,一下子掀起一个高xdx潮,人们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刘志国已经泪水涟涟了。项未来知道丁海霞没有酒量,就有意为她挡驾,把众弟兄一个个按坐在椅子上,开口道:“今晚二处老班底相聚,增加了一位女士,而且是让人炫目的靓丽女士,这就与以往不一样了。什么不一样呢?我们说话受拘束,这一点与以往不一样了。而且副处长丁海霞性格张扬,桀骜锋利,让我们想说几段荤段子都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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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哄笑。丁海霞道:“项处此言差矣,你们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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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有人接茬,说:“我说一段,女士捂上耳朵啊――”项未来道:“算了算了,别让海霞姐对你印象不好产生成见,影响你日后进步。我给海霞姐提个小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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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知心换命的好朋友在酒桌上要喝交杯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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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事论事地讲,就是绝望的喜剧,病态的荒诞,阴沉的笑,大难临头时‘致命一蛰’的幽默。尼克伯克曾举了一个例子,通俗地解释了这种幽默的性质。某个被判绞刑的人,在临上绞架前,指着绞刑架故作轻松地询问刽子手:‘你肯定这玩意儿结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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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立即哄笑。刘志国勉为其难地支撑着笑脸,快速抹去眼泪。项未来在哄笑中站起身来,掬着酒杯道:“来,海霞姐,喝杯交杯酒,就算我接纳你为内当家了,全处室八个弟兄,外加集团公司的刘志国,都归你管了,你随叫我们随到,你指哪我们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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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的话不可当真,但项未来并不仅仅是开个玩笑,里面夹杂了无奈和嘲讽。这一点丁海霞自然明白。但她感觉此时拂逆项未来就冲了酒桌的气氛,让大家扫兴,便也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就与项未来挽起胳膊,率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项未来却迟迟没有喝酒,而是对大家做着鬼脸示意自己计谋得逞。丁海霞见状,便抽回胳膊,率先坐下了,然后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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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大家众口一词。项未来没想到丁海霞喧宾夺主,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便感觉自己十分无趣,急忙将杯中酒�艚�嘴里,然后赶紧坐下了。他现在已经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丁海霞的下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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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么大家应该都是知识分子,下面我就以刘志国副处长离开政府机关去企业为话题谈谈感想。有个哲学家说过这样的话:他不认为知识分子应该脱离社会实践,但他觉得在中国的知识分子中,精英或想当精英的人太多,而智者太少。他所说的智者是指那样一种知识分子,他们与时代潮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看重事功,而是始终不渝地思考着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问题,关注着人类精神生活的基本走向。他们在寂寞中守护圣杯,使之不被汹涌的世俗潮流淹没。他相信,这样的人的存在本身就会对社会进程发生有益的制衡作用。智者是不会有失落感的。领袖无民众不成其领袖,导师无弟子不成其导师,可是,对于智者来说,只要他守护着人类最基本的精神价值,即使天下无一人听他,他仍然是一个智者。中国知识分子对社会政治进程往往有强烈的使命感和参与意识,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这大约是来自集学与仕于一身的儒家传统吧。然而,依我之见,至少一部分知识分子不妨超脱些,和社会进程保持一定距离,以便在历史意识和人生智慧的开阔视野中看社会进程。想当年,多少书生慷慨投身政治风云,到头来又乖乖地回到书斋,专心地做学问或潇洒地玩学问了。我们恐怕连这点安慰也没有,商潮滚滚而来,一旦失意,冷板凳也有坐不下去之势。什么时候我们才真正具备现代民主社会公民的从容,无需愤激于政局又消沉于书斋,政治不再是关注的中心,学术也不再是一种逃避,从政和治学都成为具有独立人格的公民的自由选择呢?这是一个哲学家的话,我想狗尾续貂地加一句话,那就是,官场也不再作为人们的第一选择,那一天何时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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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丁海霞复述的是一个哲学家的话,那又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呢?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酒桌上大家一下子陷入沉默,都惊讶地看着她,像看稀有动物,让她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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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围坐酒桌前的这些人,这样的气氛他们还从来没经历过。在座的都算知识分子这没错,但却说来遗憾,没有一个人想过那些问题。项未来为了打破沉闷,半真半假地玩笑道:“什么样的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人的德行差不多就是男人的眼力。没有唐高宗,武则天凭什么当皇帝;没有刘邦,吕后哪来的权术诛杀韩信?商纣那样的混蛋只对妲己之类的狐狸精感兴趣,隋炀帝之流的桃花眼正好赏识萧后一班窝囊废。话说回来,不是我慧眼识珠,海霞姐就到不了二处,同志们,你们敬我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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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便纷纷举杯向项未来敬酒。项未来一石三鸟,既卖弄了一点知识,让人看上去并不比丁海霞差多少;又无中生有地“透露”丁海霞是他选来的;还表明他已经把丁海霞看作自己的女人,在嘴上沾她一点便宜。蓝海话这就叫“嘴上无德”。在座的哪个听不出来?只是感觉酒桌上的话不可当真,如同“闹洞房时无大小”,笑闹只管笑闹。此时,刘志国却突然“唔――”一声哭出声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大家一下子就都噤声了,吃惊地看着刘志国。丁海霞感觉事出有因,恐怕是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刺激了刘志国,便举起酒杯站起身走过去,拍拍泪眼婆娑的刘志国道:“老哥,来,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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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国却突然站起身来,呜咽着转身跑掉了。丁海霞不得不放下酒杯跟了出去。大家纷纷说:“海霞姐,我们替你去!”项未来却拦住大家道:“让他们两个副处长说说心里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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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刘志国一口气跑到了楼道尽头的银台,迅速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银台小姐,说:“结账!”等丁海霞赶到跟前的时候,银台小姐已经划完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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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志国,我没有体会到你的心情,我向你道个歉!”丁海霞站在刘志国身后说。刘志国接过银行卡,回过身来脸对脸冲着丁海霞道:“少跟我套近乎,我跟你没话!”然后横向一闪身,就错身而过,小跑着走掉了。他没回单间,而是跑到楼梯处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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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无奈地看着刘志国的背影倏然消失,兀自站立了半分钟,感叹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没能理解刘志国的心思。如果刘志国反唇相讥:“你的大话说得这么好听,为什么你不离开官场?”她又何以作答?不过她感觉刘志国也过于脆弱,而且患得患失,把官场看得过重了。她踽踽而行,落寞地回到单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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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肯定已经估计到刘志国不会再回来了,因此没人问起他为什么没来。大家见丁海霞脸色凝重,便急忙缓解气氛,再一次纷纷站立,一股脑向丁海霞敬起酒来。丁海霞突然有了一种捉弄了别人于心不忍的负疚感,她悲壮地举起酒杯,一杯杯地与大家相碰,然后一杯杯地一饮而尽,一身豪爽。但起初还脸不变色心不跳,很快就脸也变色心也跳。她脸色煞白,额角渗着虚汗,心跳急剧加快着。接着就头晕目眩,翻肠倒胃,立马就要呕吐出来。五星饭店的单间里是带洗手池的,丁海霞不由分说就冲到洗手池跟前,伏下身子就哗哗地吐了起来。一个弟兄跑过来抓起水池里的箅子,打开水龙头,把秽物快速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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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干净了,丁海霞便就势洗了把脸,把本来就不浓的淡妆洗个一干二净。当她素面朝天来到大家面前的时候,她那挂着水珠的面庞让大家更加惊讶――那是难得一见的一个女人的别样风情。项未来把纸巾递给她,然后招呼大家吃饭,风扫残云一般,迅速将桌子上的炒菜瓜分完毕。丁海霞此时早没了胃口,只是慢慢呷着茶水,仍旧头晕目眩,肠胃翻倒。她第一次体会了喝醉酒的难受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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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以后,两个弟兄,一边一个,搀扶着丁海霞慢慢走出单间,走下楼去。而项未来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出了饭店大门,其余的几个人与他们告别,这三个人就直接把丁海霞送回到楼上宿舍里。因为时间还早,同屋的两个小妹――新毕业的女大学生还在办公室里上网,还没回来,项未来便帮丁海霞用钥匙打开门,一起跟着进了屋。两个弟兄把丁海霞放倒在单人床上,便不好再动手,是项未来走上去帮丁海霞脱下银灰色西服上衣,下身短裙就那样了,不能再脱了。而上身露出的白衬衣是胸前绣花的那种,两个胸前都绣了成串的葡萄,项未来在给她脱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碰倒了她的Rx房,他感觉,她的Rx房不大但很坚挺。丁海霞被放倒以后,项未来就脱掉了她的高跟鞋,然后拎起来送到墙根摆好。回过头来给她脱了袜子,露出一双匀称秀气的脚。一个弟兄早已理解了项未来的意图,飞快地兑好半盆温水端了过来。项未来捧起丁海霞的脚就洗了起来。丁海霞两眼紧闭,想制止他们,但她头痛欲裂,肠胃翻腾,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就任他们摆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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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收拾停当了,项未来就坐在丁海霞对面的床上开口说话了。他说:“海霞姐,喝醉酒的人四肢不协调了,什么都干不了,但大脑是清醒的。所以,我就抓这个时间和你说说蓝海市高架桥的事,顺便也让这两位弟兄知道知道。而平时这种话我是不愿意说的,因为这好像为自己评功摆好。梁副省长为此都把我调到省里来了,我还提过去的事干吗?‘好汉不提当年勇’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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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未来说着话突然坐到丁海霞身边去了,丁海霞的单人床本身就不宽,现在上面躺了人,边沿能有多大地方?但项未来能将就,他就坐了半拉屁股,外面还悬了半拉。这时,就见他抓起了丁海霞的一只手握着。这个举动让坐在对面单人床上的两个弟兄有些不满,他们如芒在背一般扭着身子面面相觑。而丁海霞此时难受极了,她不是一点意识也没有,她有意识,因此就想挣脱,使尽力气想把自己的手拔出来,但她那点努力,在项未来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他根本感觉不到丁海霞在反抗,因此仍旧执著地抓着她的手。两个弟兄也许认为项未来喝高了,才有此过火的举止,怎奈丁海霞没有进一步的反抗,或说他们看不到丁海霞的反抗,就不能干预这事――不过,他们也不想离去,因为,如果他们离去了,屋里剩下孤男寡女,就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了。他们都知道,项未来的老婆远在阿联酋,他和老婆两年才能见一面。在这两年之中,生理欲望只能克制。而对靓丽的丁海霞动手动脚,在项未来来说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他们感觉有责任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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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未来继续道:“蓝海高架桥的诞生,是在十年前,我在蓝海市政府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我是市政府调研室主任科员。‘要致富先修路’,我通过大量数据分析,感觉把XXX国道引进蓝海市势在必行。或说是市政府提升全市GDP的重要举措。我向市领导提供可行性报告,建议XXX国道从蓝海市穿城而过,以此形成商圈,拉动蓝海市GDP。这个动议让市领导眼前一亮,立即坚定了‘抓住机遇,大干快上’的决心。那时候市长恰恰是梁大民。他拿着我写的报告,找上级部门极力游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XXX国道改道穿蓝海市区而过。于是全长2000米的高架桥应运而生。果然,交通枢纽带来了经济的飞速发展。几年之间,蓝海市的GDP就上升7%!乖乖,一个城市的GDP要攀升一个百分点知道有多难吗?而蓝海高架桥的修建竟使GDP攀升了这么多!梁大民一下子就把我从主任科员提拔为正处级调研室主任了,一下子攀升了两个格!……海霞姐,你在听吗?你是不是也为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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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霞皱了皱眉头,嘴唇翕动了,似乎想说话,但没说出来。项未来弓下身子似乎在丁海霞脸上吻了一下,因为他的身子正好挡住,坐在对面床上的两个弟兄没看清他是吻了丁海霞的额头或是嘴唇,总之他们认为项未来的举动是侵略性的,两个弟兄开始不满了,他们大声发出抗议一般的咳嗽,提醒项未来不可造次。而项未来终于抬起头来,抚弄着丁海霞的手掌继续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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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丁海霞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水!”一个弟兄急忙从丁海霞床头的书桌上抓起一个保温杯,递到丁海霞嘴边,他没有递给项未来,似乎对他不够信任。丁海霞轻轻呷了一口,不大的一口水,然后就咳嗽了一声,看上去是有了些力气的样子,这个弟兄便再喂丁海霞一口,她又喝了,这次喝得很顺利,这个弟兄便继续给她喂水,一口口地直到喝下半杯水。然后她便勉强地睁开了眼睛,想挣扎着坐起来,丁海霞眉头紧皱,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项未来见她似乎很清醒了,就蓦然说出一个情况:“事后我曾听说,想当初,代理高架桥工程的一个女人也是蓝海人,那是个过河拆桥、做事十分歹毒的女人,但她超乎常人地精明,所有与她打过交道的人都没见过她,她只是在电话里和对方联系、敲定,然后派代表去签合同!大家都叫她‘神秘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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