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文明都必须和一种无意识的势力搏斗,这种势力能阻碍、背叛或者摧毁文明希望达到的任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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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沙靴。润滑剂发出一阵难闻的酸臭。它的作用是润滑鞋跟的泵吸式动力装置,使之驱动蒸馏服正常运转。天已经很晚了。他夜间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使爱他的人们非常担忧。他承认,这样散步很危险。可这类危险他能预先觉察,也能立即解决。夜晚,一个人悄悄漫步在阿拉肯的大街上,是一件多么惬意而诱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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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靴子扔到房间里惟一的球形灯下面,急切地扯开蒸馏服的密封条。上帝啊,他太累了!尽管疲劳使他肌肉僵硬,可脑子仍然非常活跃。每一天,平民百姓的世俗生活总是让他妒忌。一个皇帝是不能享受宫墙外那无名而火热的生活的可是毫不引人注目地在大街上走走:真是一种特权!从吵吵嚷嚷的托钵香客身边擦过,听一个弗瑞曼人咒骂店主:你那双散失水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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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赤身裸体,却觉得和自己的世界完全合拍。沙丘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一个被四面围攻的世界,却又是权力的中心。他想,权力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四面围攻。他低头凝视着绿色的地毯,脚底和它接触,感受着地毯粗糙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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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沙子深及脚躁,屏蔽墙山阻挡住了铺天盖地的狂风。但成千上万双脚踏上去,仍然搅起了令人窒息的灰尘,塞满了蒸馏服的过滤器。直至现在,他依然能闻到灰尘的味道,尽管他的房间门口就有鼓风机,一刻不停地吹扫着。这种味道令人想起荒芜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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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日子相比,独自散步危险很小。可是,穿上蒸馏服,就好像把整个沙漠都穿到了身上。蒸馏服,还有它那些用于回收身体散出的水分的装置,它们引导着他的思维,使思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蒸馏服还固定了他的举止行动,使他举手投足无不表现出沙漠的模式。他变成了野蛮的弗瑞曼人。蒸馏服带来的不光是表面的掩饰,它使他成了一个他自己的城市中的陌生人。穿上蒸馏服,他便放弃了安全感,拾起了过去那一套暴力手段。香客和市民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低眉顺眼。他们不敢招惹这些野蛮人。如果在市民的脑海里,沙漠真的有一张脸的话,它就是一张隐藏在蒸馏服口鼻过滤器下面的弗瑞曼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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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只有一些小风险:过去穴地时代的旧人可能通过他的步态、体味以及眼神认出他。即便如此,碰到敌人的机会还是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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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帘唰地一响,屋里射进一缕亮光,打断了他的沉思。加妮端着一个银色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煮咖啡的用具。两个跟在她后面的悬浮灯迅速移到指定位置:一个在他们床头,一个悬在她旁边照着她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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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灵巧地移动着,一点没有老态,沉着,轻盈,弯下身子侍弄咖啡的姿势使他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活泼调皮,岁月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仔细检查那没有眼白的眼角,才会注意到那儿出现了一丝细纹:沙漠中的弗瑞曼人称之为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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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住夏甲翡翠柄,揭开咖啡壶盖,里面顿时飘出一缕热腾腾的蒸汽。他闻出咖啡还没有煮好。果然,她盖上了盖子。那只咖啡壶的形状是一个纯银制作的怀孕女人,正在吹笛。他想起来了,这是一件甘尼玛,一次决斗的战利品。詹米斯,壶的前主人的名字詹米斯。詹米斯的死多么奇怪,多么令人难以忘却啊。如果早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他还会随身带着这只特殊的咖啡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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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取出杯子:蓝色的陶瓷杯,像仆人一样蹲在巨大的咖啡壶下面,一共有三只:他俩一人一只,另一只给这套咖啡用具的所有前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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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保罗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什么样子。还是那个奇怪、精瘦,和弗瑞曼人相比水分充足的异乡客吗?他还像过去部落里那个友索吗?在他们亡命沙漠的时候,正是那个友索,与她一同踏上了弗瑞曼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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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凝视着自己的身体:肌肉结实,身材修长只是多了几条伤疤。虽然当了十二年皇帝,但身体基本上仍然保持着原样。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蓝而又蓝的弗瑞曼人眼睛,是香料上瘾的明显标志;一只笔直的亚崔迪鼻子,看上去正是那位死于斗牛场的混乱中的祖父的嫡传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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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回忆起那位老人讲过的话:统治者对他所统治的人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是领袖,所以你要用无私的关爱使你的人民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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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这个头顶亚崔迪姓氏的人又做了什么?保罗问自己。我把狼放进了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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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上床了!加妮用严厉的口气命令道。保罗熟悉这种语气,在她眼里,他压根儿不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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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从地上了床,双手放在脑后,身体向后躺着,在加妮令人愉快的熟悉动作让自己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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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到,这个房间里的摆设颇为滑稽。普通百姓肯定想像不出皇帝的寝宫是这个样子。加妮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排颜色各异的玻璃缸,球形灯的黄色亮光在上面投下跳动的影子。保罗默想着玻璃缸里的东西:沙漠药典记载的干药、油膏、熏香以及各类纪念品泰布穴地的一撮沙子、他们长子出生时的一绺头发孩子早就死了十二年了在那场使保罗成为皇帝的战争中丧命的无辜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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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料咖啡的浓郁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保罗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正在煮咖啡的加妮身上移到托盘边一只黄颜色的碗上。碗里盛着坚果。不可避免地,毒素探测器从桌下爬上来,对着碗里的食物摇晃着它昆虫似的手臂。探测器让他气愤。在沙漠的时候,他们根本用不着探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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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愤怒被一阵香料驳船的轰鸣声淹没了。这些船正从阿拉肯出发,朝太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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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察觉到他的愤怒。她斟上两杯咖啡,放了一杯在他手边,然后在床边坐下,拉出他的脚,开始为他搓揉。因为长期穿蒸馏服走路,脚上结满了老茧。她轻声说:我们谈谈伊如兰想要孩子的事吧。她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可一切都瞒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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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猛地睁大眼睛,盯着加妮。从瓦拉赫回来还不到两天。他说,伊如兰就已经找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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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迫使自己警觉起来,在刺目的灯光下仔细研究加妮的一举一动。这是母亲不惜违反清规教给自己的比吉斯特方法。他实在不愿意把它用在加妮身上。他之所以离不开她,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必在她身上使用任何令人神经紧张的心法。加妮保留了弗瑞曼人的好品德,几乎从不提出任何不得体的问题。她的问题通常都是事务性的。加妮最关心的是那些影响自己男人地位的东西:他在国务会议中的权力,军团对他的忠诚程度,同盟者的能力如何,等等。她能记住一长串名字,以及书上的详细索引。她还能毫不费力地说出每个敌人的主要弱点,敌方可能的军队部署,军事指挥官的战斗计划,使用何种兵器,其基本的工业生产能力如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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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不好意思地笑了,迎着他的目光,如果你生气了,亲爱的,千万别藏着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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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把身体靠回床头板。我该不该打发她走?他问,她现在没什么用处,我也不喜欢她和姐妹会的人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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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发她走。加妮说。她继续按摩他的双腿,声调平和实在,你说过很多次,她是联系敌人的一座桥梁。可以通过她的活动知道他们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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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挫败敌人的阴谋。如果你让她怀孕,伊如兰在敌人中的地位就摇摇欲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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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双在自己腿上搓揉的手上,他体会出了这些话给她带来的痛苦。他清了清喉咙,缓缓地说:加妮,亲爱的,我发过誓,决不让她上我的床。一个孩子会给她带来太多的权力。你难道想让她代替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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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样的,亲爱的塞哈亚,我沙漠里的春天。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伊如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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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心的是你,不是她!如果她怀了一个亚崔迪血统的孩子,她的朋友们就会怀疑她的忠诚。我们的敌人对她信任越少,她对他们的用处就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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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孩子可能意味着你的末日。保罗说,你知道他们在密谋些什么。他用双臂紧紧搂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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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加妮不能给他生孩子,必须让别人来生。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伊如兰呢?加妮此刻就是这样想的。而这件事必须通过做爱才能完成,因为帝国明令禁止人工繁殖后代。加妮的决定完全是弗瑞曼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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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再次在灯光下研究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比自己的脸更加熟悉的脸。他曾经温柔而深情地凝视过它,这张睡梦中带着甜美、害怕、恼怒和悲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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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睛,加妮年轻时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蒙着春季面纱的脸,哼着歌儿的脸,懒洋洋地从睡梦中醒来的脸如此完美,每个画面都令他痴迷沉醉。在他的记忆中,她微笑着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羞涩,然后流露出紧张,仿佛想立即逃掉。保罗嘴巴发干。此时此刻,他的鼻孔闻到了荒芜的未来传来的苍凉的烟味。一个声音,来自另一类幻象的声音在命令他放手放手放手。长久以来,他那有预知魔力的灵眼一刻不停地窥探未来,捕捉每一丝异常的声响,偷听每块石头的动静,每个人的异动。从他第一次有了这可怕魔力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凝望自己的未来,希望找到平静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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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办法是有的。他记住了它,却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一个死记硬背下来的未来,它给他的严格教诲就是:放手,放手,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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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睁开眼睛,看着加妮坚定的脸。她已经停止了按摩,静静地坐在那里最最纯正的弗瑞曼人姿态。她的一切仍旧那么熟悉,头上戴着在他俩的私人房间里常戴的蓝色产子头巾。可此时,她脸上蒙着一副决心已定的面具,他对做出这个决定的思维方式非常陌生,但这种思维方式已经延续了千百年。千百年来,弗瑞曼女人一直共同享用男人,不只是为了和睦相处,更重要的是传宗接代。眼下在加妮身上起作用的显然就是这种弗瑞曼人的神秘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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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很多次了,保罗不知道如何才能确切地解释预知的事。没有任何标识的时间线像织物一样在他面前不停地起伏波动。他叹了口气,想起从河里掬起一捧水的感觉:水晃荡着,慢慢流走。记忆的浪花濡湿了他的脸。可现在,未来的幻象越来越庞杂晦涩,他如何才能让自己全身沉浸在未来之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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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再也看不到未来的幻境了,除非冒险竭尽全力。除了悲哀,未来还能显示给他们什么?保罗间自己。他感到自己置身一片荒芜,这里充满敌意,无比荒凉,只有他的情感漂浮着,晃荡着,无法阻止、永不停息地向外流淌,渐渐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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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盖好他的腿,说:要给亚崔迪家族一个后代。这不是你把机会留给哪个女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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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母亲经常唠叨的话,保罗想。他怀疑杰西卡夫人是否暗中和加妮通信。他母亲考虑这些事只能以亚崔迪家族的利益为准。那是她从比吉斯特学校学到的思维模式,虽说她现在已经背叛了比吉斯特姐妹会,这种模式仍然毫无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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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想着和伊如兰见面的情景。他进入了家庭休息室,发现加妮的织机上有一件没有织完的长袍。还有一股酸酸的沙虫味儿,一种难闻的臭味,几乎盖住了那一小口被人咬下来的黄褐色香料散发出的气味。有人碰落了香料精,滴到一块地毯上。香精烧化了地毯,地板上凝结了一团油污。他想叫人来清理一下,就在这时,哈拉赫,史帝加的妻子,也是加妮最亲密的女友,走进来说伊如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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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在这令人恶心的臭味中接见伊如兰。正应了弗瑞曼人的迷信说法:臭味前脚到,倒霉事后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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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如兰穿了件灰色鲸皮长袍。她拉紧皮衣,一只手抚着头发,对他温柔的语调感到迷惑不解。她已经为一顿暴怒的申斥做好了充分准备,那些责备的话已经在她的脑海里翻腾过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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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来报告我说,姐妹会已经抛弃了最后一丝道德上的顾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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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和危险,这样的组合有问题。他说。比吉斯特甄别叛徒的训练使他觉察出她按捺住了畏缩的冲动。这种努力让他瞥见了她深藏内心的恐惧,此外,他还发现她并不喜欢他们委派给她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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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从你这位有皇室血统的公主这儿得到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一点儿。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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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如兰一动不动。保罗知道,她正用意志的力量,老虎钳一般紧紧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失控。她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他想。保罗不明白,为什么预知幻象没有让他及早看到未来的这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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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伊如兰放松下来。她已经下定决心了:让恐惧压倒自己是没有意义的,现在退缩也已经为时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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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始终不管这儿的气候,由着它保持现在这种蛮荒样子。她揉着长袍下的手臂,太干燥了,还有沙暴。您就不打算让这儿下下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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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不是打算谈气候的吧。保罗说。他琢磨着她话里的含义。难道伊如兰想告诉他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她的训练不允许她宣之于口的事?好像是这样。他感到自己仿佛被突然抛到空中,必将重重坠落在某个坚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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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要!她厉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要给孩子另外找个爸爸。我要让你戴绿帽子,瞧你敢不敢把事情抖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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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和气不过地笑了笑,真要那样的话,我让人绞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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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惊呆了。一片寂静中,保罗发现加妮正躲在厚厚的布慢后偷听,里面是他俩的私人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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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要玩这种愚蠢的游戏了。他说,你不过是扮演妻子的角色而已。我们都清楚谁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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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个工具,如此而已。她说。声音充满痛苦。我并不想虐待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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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他说,是命运选择了你。你父亲选择了你。比吉斯特姐妹会选择了你。宇航公会选择了你。这一次,他们又选择了你。他们这次选你做什么,伊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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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曾经是而且仍然是一头畜生。你我都知道,他几乎完全失去了他应该统治和保护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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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同意你去找情人。但你听好了:找情人,却不允许你把该死的私生子带进我的皇族。我不会承认这样的孩子。我不反对你和任何男人苟合,只要你小心谨慎而且没有孩子。我不是傻瓜,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有什么想法。可你不要滥用我慷慨赐予你的权利。至于说到皇位,我要严格控制它的血统。比吉斯特姐妹会休想控制它,宇航公会也休想。这是我把你父亲的萨督卡军团从阿拉肯平原驱逐出去以后赢得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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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出来,放到坐在床边的加妮身上。他很清楚自己对伊如兰的矛盾感情,也理解加妮弗瑞曼式的决定。换一种情形,加妮和伊如兰甚至有可能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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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恼怒起来:我没说你是!可我们不是在讨论该死的浪漫小说。走廊那头的是一个真正的公主。在帝国宫廷里长大,见识过各种卑鄙肮脏的皇室仇杀。对她来说,阴谋就像写她那些愚蠢的历史书一样稀松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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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他的恼怒渐渐消失了,握住她的手,对不起。但那个女人有太多的阴谋,大阴谋中还有小阴谋。只要满足了她一个野心,她就会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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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身边躺下,用手抚摸着他的脖子。他们已经决定要整垮你。她说,伊如兰知晓这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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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可怕的使命感一掠而过,像一阵风似的搅动了他的心灵,尖啸着从他的躯体中穿过。他的身体能感受到,但他的意识却永远无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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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妮,亲爱的。他悄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了结束这场圣战为了摆脱奇扎拉教团强加在我头上的天神光环该死的光环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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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即使我现在死了,我的名字仍然能领导他们。每当我想到自己的亚崔迪姓氏和这场残酷的宗教屠杀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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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傀儡。当人变成了神,他就再也不能控制局势了。他痛苦地自嘲道。他察觉到,一个自己做梦也想像不到的未来皇朝正在转头凝视着自己。他感到自己被驱逐出去,哭叫着,不再和命运的链条有任何联系只有他的名字将继续流传下去。我被选中了。他说,也许刚刚出生的时候在我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时候,就被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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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迟早会的,亲爱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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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该回到泰布穴地。加妮说,这个石头帐篷里的明争暗斗实在太多了。他点点头。下巴在她那光滑的头巾上摩擦着。她身上散发一股舒适的香料味,充塞了他的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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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地。这个古老的契科布萨单词迷住了他:一个危急时刻的避难所。加妮的话使他不由得想起辽阔的沙漠,一望无际的沙丘,敌人无论从多远的地方袭来都可以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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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人盼望他们的穆哈迪回去。加妮说。她转过头看着他,你是属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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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圣战,想到了跨越秒差距的基因组合,以及它可能的结局。他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吗?当战火平息之后,所有的仇恨都会烟消云散一点点地。可唉!多么可怕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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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要当一个神,他想。我只想像清晨的一滴可爱露珠,无声无息地消失。我想逃离那些天使和魔鬼一个人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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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虚掷了很多时光,他想。爱和圣战时刻包围着他。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它多么被大家热爱,怎么抵得上圣战中死去的千千万万生命?单个人的悲哀怎能和大众的痛苦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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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听从内心的声音,他想。趁我还有力量,我一定要逃出去,逃到连鸟儿也不可能发现我的地方。这种想法没什么用,他知道。圣战将仍然追随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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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民指责他的残暴愚蠢时,他该如何解释?他想,如何回答?谁会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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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朝后一看,说:瞧那儿!那个存在物不是我。看啊,我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人类的罗网能限制我,看管我。我放弃我的宗教!这荣耀的一刻是我的!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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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在屏蔽墙山下发现了一条巨大的沙虫。加妮说,据说有一百多米长。这样大的沙虫这个地区很少见。我想,是水阻住了它。有人说,它来这儿是为了召唤穆哈迪回到他的沙漠故乡。她捏了捏他的胸脯,不要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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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瑞曼人对神话传奇的迷信总是让保罗惊奇不已。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紧,自己的生命线上,某种东西一震:是自发记忆,不请自来的强烈回忆。他回忆起自己在卡拉丹星球的童年时代石头的小屋,漆黑的夜晚幻象产生!那是他最早使用自己的预知能力。他感到自己的意识重又深入那个幻象,穿过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的记忆(幻象中的幻象),看到了一排弗瑞曼人。他们的长袍沾满灰尘,从高大的岩石间隙走过,抬着一个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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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耸耸肩,坐了起来,把脸转到一边。因为我到沙漠边缘去了,所以你生气了。加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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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不能说话。他仍然沉醉于刚才那个早期幻象所显示的原始力量之中。那个可怕的使命!那一刻,他的一生仿佛变成了一只翅膀,被飞翔的鸟儿翻来覆去地摇动着鸟儿代表冒险,代表自由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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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到,屈服于这种诱惑,就等于沿着生活中某条既定的轨道一直走下去。他心想,也许预言并不预示着未来?或许他让自己的生命陷在这个预言织成的千头万绪的罗网之中,最后成为预言这只蜘蛛的猎物。现在,这只蜘蛛正张开大嘴,朝他步步紧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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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比吉斯特格言闪过他的脑海:运用原始力量,只能使你永远受制于高等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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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会惹你生气。加妮说着碰了碰他的手臂,真的,部族的人已经恢复了古老的仪式,还有血祭,不过我没有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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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深深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哆嗦。幻象的巨流被驱散了,成为一片深不见底却风平浪静的汪洋,下面涌动着他无法企及的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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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加妮恳求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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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推开它,爬下床,熄灭了球形灯,走到靠阳台的窗户旁,拉开帘慢。除了它的气味,沙漠还没有侵蚀到这里,它像一面没有窗户的墙,远远横在他前面,伸向夜空。月光斜斜地照进封闭的花园,洒在高大的树木、宽阔的枝叶和潮湿的灌木丛中。点点繁星把明亮的影子投向鱼塘,像洒落在树荫里的片片白色花瓣,闪闪发光。刹那间,他明白了在弗瑞曼人眼里这个花园意味着什么:怪异,可怕,危险,浪费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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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那些水商。水的慷慨配送影响了这些人的利益。他们恨他。他摧毁了过去。另外还有一些人,甚至那些从前拼命辛劳才能买到珍贵的水的人,也仇恨他。因为旧有的生活方式被改变了。遵照穆哈迪的命令,星球上的生态模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人们的抵触情绪也随之增加。他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过于武断,居然认为可以改造整颗星球改变已经存在的所有东西,并且命令它以另外某种方式存在?即使他成功了,这颗星球以外的宇宙呢?它会害怕类似的改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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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拉上帘幔,关闭了通风口。他转身对着黑暗中的加妮,感到她正在那儿等着他,水环叮当作响,像香客的布施铃。他顺着声音摸索过去,碰到了她伸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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