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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流浪记

第五节

属类：- -[作者: 夏商] -[阅读: 427]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来福和鬈毛在小木船上住了下来。渔夫是个友善的人，这是他们能够住下来的先决条件。但是另一个条件更为重要，渔夫他并不忌讳鬈毛的尾巴。虽然来福曾告诫鬈毛把裤衩拉拉好，但实际上，酱油癍刚从水里爬上船头，就把来福的担心讲出来了――爹，我认识了一个长尾巴的小姑娘。
1
站在岸上的来福和鬈毛面面相觑，他们已经作好了逃跑的准备。可是这一次有些不同，那个同样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渔夫，他似乎并没有吃惊，他朝两个小叫花子招了招手，大声说，你叫鬈毛吧，我知道你。
2
来福从渔夫的表情里没有看到恶意，渔夫继续说，听说你能带来地震，是真的吗?
3
渔夫说着大笑了起来，来福低声对鬈毛说，他这么老，会是酱油癍的爹吗?
4
渔夫确实有点老，虽然他有一副精干结实的身躯，但那是他常年劳作的结果，而他的面孔才是真相，是瞒不过去的真相。深刻的皱纹和银灰色的头发证明他老了，像爷爷一样老。对小孩而言，确实很难把他与父亲挂起钩来。
5
酱油癍把鱼篓从身上卸下来，拿掉竹盖子，把一篓鱼虾倒在甲板上，说，爹，他们想留下来学抓鱼。
6
她的声音很响，是故意要让岸上的人也能听清楚。显然她在撒谎，但她似乎并不怕被揭穿。她笑嘻嘻地看着来福，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7
来福面色有点发窘，他心里有点恼火，但他掩饰住了。他装得若无其事，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渔夫。渔夫正把头抬起来，他方才注意了一下酱油癍的收获。他的表情好像没有动静，何况他黑不溜秋的，有没有动静也看不很清。他把腰猫了下来，去解船上的绳子。
8
每天喝鱼汤能习惯吗?他好像在对河里的鱼说话，声调似走偏锋，却刚好能让岸上的人听清。
9
来福的手与鬈毛的手握在一起，小心翼翼地走下河岸。倾斜的坡度让他们站立不稳，他们又把脚给收了回来。来福大声问，我们能抓鱼吗?渔夫的船朝河中央漂过来，他划桨的手臂十分有力，船慢慢靠近了岸上的两个小要饭花子。渔夫躲避着残存在树叶间的一束阳光，这是最后一束阳光。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10
你还不会游泳吧，那样离抓鱼可有一截，没脱裤子怎么拉屎呢?渔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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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向前走了一步，他放开了鬈毛的手，扑通一声人就在河里了。鬈毛吓得快哭出来了，但是来福挣扎了几下后，竟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只露出齐胸的位置，但没有继续下沉的迹象。
12
来福撩起河水洗了把脸，这是多余的动作。因为他的全身早湿透了，他的表情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13
原来河才这么深。来福把嘴一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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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笑着说，你运气不错，刚好踩在一块大石头上，不过你不能动，一动就掉进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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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吐了吐舌头，听到岸上的鬈毛在叫，哥哥，你别动，会淹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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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慢慢把肩膀埋进水里，他在试探河底的深度。他屏了一口气，从河面消失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估摸有一分钟，来福的头像冲破了一面镜子一样猛地冒了出来。
17
我抓到了一条鱼。来福的手臂高高举着，果然他抓到了一条鱼，长着一只大头的鳙鱼，它的尾巴大幅度甩摆，嘴唇像喘息一样启闭着，像是在求饶，或是骂人。来福的手握得紧紧的，殷红的血正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18
该死的鱼，敢扎我!他换了一只手抓住鱼，将受伤的掌心摊开，用嘴舔了舔伤处，笑了。
19
给我三天时间，我就能一边游泳一边抓鱼了。来福对渔夫说。
20
渔夫将船划向来福，使他可以够到船沿爬上来，酱油癍朝湿成一摊水的来福靠过来，说，没想到你的手比鱼还快。
21
来福啐了口唾沫，刚刚吮入的血使吐出来的液体黏糊糊的，漂在河面上如同又硬又僵的蜡梅花骨朵儿。被细浪掀了一下，它就不见了。
22
鱼虽游得很快，但它却很笨，是它自己游到我手里来的。它在动什么脑筋，为什么偏往我身上撞呢?来福说。
23
岸上的鬈毛有点着急地叫起来，哥哥，我也要到船上来。
24
来福看了渔夫一眼，渔夫也正打量他。
25
你叫什么?
26
来福。
27
这名字不错，喜气。
28
名字喜气又有啥用，还不是要饭的。来福看见鬈毛��着水走在河的浅滩上，她的头上顶着一只大布包。那里面有他们全部的家当，虽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但每一件都是生活所需。譬如那张狗皮，可以保证鬈毛在冬天不至于被冻死，而那只蓄水用的野葫芦，则可以在夏日的征程中维持人体基本的水分与体能。在漫无边际的旅行中，这只大布包从未遗失过，它被视作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曾与他们分离。而鬈毛此刻顶着它行走的模样是艰难而负重的，与一只驮着房子的蜗牛没有什么两样。
29
小木船即是渔夫和酱油癍的家，中间鼓起的遮篷是吃饭和睡觉的地方，空间很逼仄。突然多出了两个人，虽然是小孩，但躺下来所占的位置并不小。所以就寝成了一个问题，惟一的解决之道是四个人交错而卧。一头睡两个，且不得随意翻身。这个办法并不令人满意，所以到半夜，渔夫就爬了起来，把甲板当成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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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睡着，眼睛大大地睁着，星星和月亮就在他身边的河里，手一撩就可以把它们赶到天上去。
31
对来福和那个长尾巴的小女孩，渔夫早有耳闻。关于他们的传说岛上流传很广，特别是鬈毛，更是像神话里的人物一样有名。她来历不明，也许是恶魔的女儿，也许是转世未成的鬼魂。可偏偏渔夫是个不信邪的人，他在船上度过了几十年，与河流终日为伴。照理说溺死之人是最会*的，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次水鬼，现实使他成了一个无神论者，所以他对鬈毛全无畏惧。不过他对那两个小孩仍有疑惑的地方，不懂水性的来福居然抓到了鱼，这有点蹊跷，不过这可以用幸运来解释。可是还有一件事就比较费解，为什么吃饭时他们要端着碗躲到树林里去呢，看着当时来福的神情，似有某种难言之隐，他拉着鬈毛的手跳上河岸，倏忽间便隐匿在树丛中。机灵的酱油癍尾随他们而去，却人影儿也没瞧见。一袋烟工夫，两个小要饭花子再次出现了，鬈毛将吃空的碗抛在空中，接住，像玩着杂耍。一旁的来福却好像仍藏着心思，蹙着眉，有点迷失。而对船上的父女而言，可以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吃饭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吗要回避呢。
32
来福悄悄地从船舱内钻出来，靠近了渔夫，他脚步的声息轻轻的，说话也捏着喉咙，让冥想中的渔夫愣了下神，随即说，哦，你也没睡。
33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来福在渔夫身边躺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收留我们呢?
34
渔夫笑了，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刚才也在问自己呢，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们呢，我又不是你们的爹。
35
来福听渔夫的口气，知道他后面还有话，就没搭腔，让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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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用手肘把上身支撑起来说，其实呢，我也不过是想多两个人聊聊天，解解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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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福摇了摇头，你没说实话，你是想找帮手抓鱼吧。
38
渔夫看了一眼来福说，好像也有道理，你那么机灵，猜猜多抓鱼的好处。
39
来福说，鱼可以卖钱，你不过是想多赚钱。
40
渔夫说，钱多了又有什么用呢?
41
来福说，这还用说，哪有嫌钱多的人!
42
渔夫重新平卧下来，双臂交错在脑后说，其实你只说对一半，我抓了一辈子鱼，也在船上过了一辈子。可是我没有离开过这个岛，我已经老了，如果再不抓紧多赚点钱换一艘新船，恐怕就要死在岛上了。
43
来福说，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一艘船了，难道不能到岛外去吗?
44
渔夫说，如果它行的话，我还在这条河里来回折腾什么呢。岛外不比这儿，那是风急浪高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江，就这小木筏子，浪头一打就散架了，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喂了鱼？
45
来福说，我听说对岸常有客船开过来，如果你愿意，可以让它把你带到对岸去。
46
渔夫说，客船倒是常有，现在有不少年轻人都坐上它走了，可是我自己有船，为什么要坐它呢?我一辈子都梦想拥有一条可以过江的船，如果不行，我也不会埋怨别人，只能怪自己。
47
来福说，那你是想要一艘大船。
48
渔夫说，其实倒也不要很大，只要是带发动机的水泥船，不像这种靠手来摇的木筏子。对大江来说，它和木盆差不多。
49
来福似乎在发愣。渔夫问道，你在想什么呢，你也想离开这个岛吗?
50
来福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绕着这个岛转也怪没劲的。
51
渔夫说，我可以教你们打鱼，回头等我有了新船，我就把你们带到岛外去。
52
来福说，我为什么要到岛外去呢，我又不是非得离开这个岛。
53
渔夫说，那是因为你还小，你才无所谓。
54
来福说，等我哪一天想离开这个岛了，我就会用自己的船出去，而不是被别人带出去。
55
渔夫笑了，话是这么说，可是光凭嘴说可不行，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憋了一口气，和人打赌要横渡大江游到对岸去，而且还真的下了水。
56
来福问，后来呢?
57
渔夫说，我游呀游呀，累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人在江水里泡着，又冷又饿，前面是水，后面也是水，离淹死就不远了。
58
渔夫说，我就这样慢慢沉下去了，但是我还有一口气，就一直憋着，偶尔冒上来透一口气。我不知怎么就站住了，一开始我以为我到对岸了，可左右一看，四面都是水，我吓死了，别是自己学会腾云驾雾了吧。
59
来福来劲了，问，后来呢?
60
渔夫说，我的头冒出来以后，头颈和胸脯也慢慢冒出来了。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我的人才全部离开了水面。你猜怎么着，我的脚下是泥土，原来我是在一个慢慢升起来的小岛上面。
61
来福的眼睛瞪大了，问，后来呢?
62
渔夫说，我在这个岛上待了一宿，这时候我才有时间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岛很小，扁扁的，长长的，像一只蛏子。从这头去到那头，跨得大一点也就是两三步的距离。我当时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我就躺下来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醒过来，江水在升上来，或者说小岛在沉下去。我的后背碰到了一块黏糊糊的东西，我就把脸凑到它跟前，四周蒙蒙亮，我睡眼����的，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摸上去好像是一块肉。我想反正都是一死，管它有没有毒吃了再说吧，我就咬了一口，你猜怎么着。
63
来福问，怎么着?
64
渔夫说，鲜美极了，可以说我以后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鲜美的东西。可是没等我咽下去，我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原来是有人来救我了，我就站了起来，看见我爹摇着小木船，就是我们这只船，来救我了。我激动极了，就跳到水里，拼命游过去。可是我一激动，把那么好吃的东西给忘记带走了。我往后瞧了一眼，那个小岛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尖角了。
65
渔夫说，后来我才知道，我游了那么久，只不过是一直在岛外不远的一个湾流里，相对来说，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否则我早死定了，是那个像蛏子一样细长的小岛侥幸救了我的命。
66
来福问，你以后又去过那个小岛吗?
67
渔夫说，掐指算起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我倒是想过再去看一下那个小岛，毕竟它曾经救过我一命。可是有一点我还没来得及说，这个小岛并不是想看就能看到的。听老人们说，它一年半载才冒出江面一次，晚上升起来，早晨就消失了。更玄的说法是它本来就是传说中的龙脊，我吃了那一口的东西就是龙最喜欢吃的太岁。
68
来福问，什么?
69
渔夫说，那可是百年难求的好东西。据说吃了这太岁，人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不过好像这一点没在我身上灵验。
70
来福说，幸好没灵验，要不你就成了不吃饭的怪物。
71
渔夫说，你这句话提醒我了，你吃晚饭的时候，怎么和鬈毛一起走了呢?
72
来福面露难言之色。
73
渔夫把身体转了方向，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不早了，睡吧。
74
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尚書
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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