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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票

第七章

属类：- -[作者: 王跃文 李跃森] -[阅读: 591]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驼队逶迤而行。驼铃丁当，商旗猎猎。刘师傅唱着晋中民歌：“半截瓮，栽绿苔，绿绿生生长上来。儿出门，娘在哭，俺隔门缝看媳妇。白白脸，黑头发，越看越爱舍不下。做生意，远离家，不如在家种庄稼。”
1
突然，狂风大作，黄沙迷天。刘师傅驻马四顾，喊道：“祁少爷，不好，沙暴来了。”祁子俊从没见过沙暴，慌了起来：“怎么办？”刘师傅说：“不能停下来，会有危险的。前面应该有家客栈，不知是否还在那儿。”祁子俊不明白，问：“客栈怎能天天搬家？”刘师傅说：“这驼道上的客栈，说不准的。今年有，明年说不定就没了。不是强盗劫了，就是风沙埋了。”
2
驼队爬上沙丘，黄沙弥漫中，隐约可见远处有高高低低残破不全的土墙。刘师傅喊道：“祁少爷，老天有眼，客栈还在那里！”
3
祁子俊叫开客栈门，狂风挟带着黄沙，席卷而入。他们进了屋，连忙顶上门。
4
回头看时，满屋子的人，坐着的，躺着的，没人理会他们。大堂中央燃着火堆，噼里啪啦地作响。里面的人安静片刻，重新喧闹起来。有人叫道：“姑娘，这边儿来。”
5
原来，有位姑娘，手抱琵琶，站在桌上，躲闪着众人。有个腮帮子很大的男人邪淫地叫道：“到大爷这里来，大爷的银子比他的白！”
6
那女子边躲边喊：“滚！混蛋！敢碰一下本小姐，砸烂他的狗头！”
7
大腮帮站起来，动手去拉那姑娘。忽然，大腮帮哎哟一声，忙拿手护住肩膀。
8
只见另一女子手扬长鞭，也跳上了桌子，喊道：“我家小姐谁的银子也不稀罕。你们都听好了，谁再敢动手动脚，本姑娘鞭子不认人！”
9
大腮帮恼了，向挥鞭打人的姑娘扑去。祁子俊飞身上前，挡住大腮帮。大腮帮怒道：“哪来的好汉？逞英雄呀？”说着就要动手。刘铁山猛地抓住大腮帮的手，只一拧，那人就软了。
10
祁子俊说：“你们还算不算人？大漠野店，两位姑娘，大家都该照顾些才是！”
11
手抱琵琶的姑娘只看了一眼祁子俊，表情有些冷漠。祁子俊却眼睛一亮，注视着这位姑娘，感觉似曾相识。那手扬长鞭的女子叫道：“这位大哥说话还像个男人。
12
你们这些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我家小姐，可是金枝玉叶！说好了，你们想听曲儿，就规规矩矩坐着，不然，我们歇着去了！“
13
有位黑汉子猛地站了起来，把刀往桌上一插，说：“哪个王八羔子再动歪心思，我把他花花肠子揪出来！姑娘，你只管放心唱曲儿！”
14
店家过来招呼祁子俊一行：“几位，打哪儿来？”
15
祁子俊道：“山西祁县。”
16
店家笑道：“哦，那一定是大财东。”
17
店小二从外面进来，说：“关家驼队，照样是祁县镖局押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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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忙拱手：“快快入座。关家驼队，每年要从这里过几次的，老主顾了。小二，快快准备酒菜！”
19
大腮帮黑脸坐着，手摸着腰间的匕首。祁子俊目不转睛，望着两个女子。抱琵琶的姑娘正低头调弦。店家端上酒菜，祁子俊问：“这两位姑娘是什么人？”
20
店家叹了口气，道：“两个苦命的孩子啊！那唱曲的，名叫润玉，她爹原在朝中做官，犯了官司，人没了，女儿发配到这里。那位拿鞭子的姑娘，是她的丫鬟，唤作雪燕。”
21
润玉弹着琵琶，唱了起来。歌声凄切，哀婉。男人们都沉默着，有的喝闷酒，有的低头沉思。只有那位大腮帮的男子眼珠子四处瞟着。火堆不时发出阵阵炸响，白色的灰尘轻轻扬起。
22
祁子俊沉醉在润玉的歌声里，端着酒碗，忘了喝酒。
23
歌声戛然而止，众人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雪燕拿了盘子，在人群中穿行。众人都往盘子里放铜板。雪燕到了祁子俊面前，感激地望了一眼祁子俊。祁子俊掏出枚银元宝，放在盘子里。
24
众人不由得“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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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却在一边喊道：“雪燕，我们只收铜板，银元宝，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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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腮帮有些得意，奚落道：“想充大爷，人家不领情！”
27
此人说着便上下打量祁子俊，眼睛老往祁子俊口袋盯。祁子俊笑道：“姑娘，我也不是有钱人，显什么阔气，一时手头没铜板。再说了，姑娘的歌声好比昔日韩娥，余音绕梁，令人忘情，哪里是用银子铜板可以酬答的？”
28
润玉道：“我只是卖唱讨口饭吃，哪敢让先生如此抬举！你没有铜板，那就免了吧。”
29
祁子俊回头问刘铁山：“刘师傅，借几个铜板。”
30
刘铁山掏出几个铜板放在盘子里。雪燕点头致谢。润玉微微屈腿施礼，转身往里屋走。雪燕学着男人样子，拱手道：“谢了，我们小姐累了。”
31
大家望着润玉的背影，意犹未尽，很是不舍。有人叹道：“两个姑娘，在这里讨生活，不容易啊！”
32
“来来来，喝酒喝酒！”男人们说道。祁子俊不停地往润玉消失的方向回望，神情怏怏的。大腮帮也回头望着润玉房间，眼神有些阴险。祁子俊见刚才仗义执言的那位黑汉子独自坐在一旁，有些落寞，就凑过去大答话：“这位大哥，敢问怎么称呼？”
33
黑汉子冷冷道：“萍水相逢，问了也是白问。”
34
祁子俊笑道：“大哥可是有什么伤心的事？”
35
黑子汉道：“你又不是算命先生，瞎猜什么？”
36
祁子俊道：“别说，我还真会看相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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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汉子并不答理，合上了眼睛。祁子俊有些无聊，很想找人说话，便道：“大哥颧颐丰满，鼻梁端正，下巴方圆，言语清朗，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此乃严明方正之相。具此相者，必是正直无私，正大光明之人。”
38
黑汉仍是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旁边却有人笑道：“看相没别的窍门，多讲好话就得了。”祁子俊回头看时，正是大腮帮，便说：“未必，你若想看看，我说不定没什么好话。”
39
祁子俊又看看黑汉子，不由得叹了声，说：“不过……大哥，我可以直说吗？”
40
黑汉子睁开眼睛，望望祁子俊，将信将疑，说：“你说吧。”
41
祁子俊说：“大哥孤峰独耸，四尾低垂，只怕……”
42
“只怕什么？”黑汉问。祁子俊说：“不敢说。”黑汉说：“直说就是，我不介意。”祁子俊说：“大哥只怕夫妻缘不太好啊！”“啊？兄弟说个仔细！”黑汉说。祁子俊说：“两个眉角、两个眼角，谓之四尾。有道是，四尾低垂，夫妻相离。
43
大哥恐怕中年丧妻啊！“
44
黑汉突然失声痛哭，说：“兄弟，我娘子正是上个月没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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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听着不安起来，说：“大哥，我本不想说的，怕你伤心。”
46
黑汉说：“不怪你啊，这是我命中注定的。”
47
大家见祁子俊居然如此神算，慢慢围了过来。祁子俊说：“大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你是个后福不浅的人。我观你面相，虽说天仓不足，地库却是丰盛，中年以后运情慢慢亨通，晚年富足有余。有道是，树怕幼经霜，人怕老来穷。晚景好，比什么都好啊！”
48
祁子俊道：“在下姓……关，单名一个俊字。大哥可否报个名号？”
49
黑汉道：“小姓杨，在太谷吴家镖局讨口饭吃。”
50
祁子俊道：“果然是条汉子。这位是祁县镖局刘师傅。”
51
刘铁山同杨镖师拱手致礼。有人议论道：“这位兄弟，还真是个神算子。”祁子俊故作谦虚，笑道：“岂敢岂敢，知道些皮毛，瞎说而已。信则灵，不信则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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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腮帮涎着脸皮凑了过来，说：“给我看看如何？”
53
祁子俊望他一眼，说：“你这面相，我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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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腮帮说：“如何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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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问：“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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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腮帮闻言紧张，说：“自然想听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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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说：“我照直说来，你可不要气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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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腮帮说：“直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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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说：“你是个奸诈凶狠之人。”
60
大腮帮一听火了，怒道：“你看什么相？你这不是骂人吗？”
61
祁子俊说：“你的面相就是这样，谁骂你了？我说不看，你自己要看的。我还只说一句哩！像你这种面相，脑后见腮，双目暴露，鼻低颧高，蛇头鼠眼，口大无收，必是自私损人之辈。有福不能同享，有难不能共当，一言不合，反目成仇，忘恩负义，谋财害命……”
62
祁子俊还没说完，大腮帮一怒而起，抽出匕首就朝祁子俊捅去。祁子俊却是不躲不闪，镇定自如。刘铁山眼快手疾，抓住那人胳膊，匕首落地。
63
刘铁山说：“兄弟，你这手再要扬起来，我就把它拧断了。”
64
黑汉杨镖师说：“这位大哥，你发什么火？就凭你这个，这位小兄弟还真算准了你。一言不合，反目成仇！”
65
众人哄地笑了起来。祁子俊忽然看见雪燕，眼睛一亮。朝她身后再看，却不见润玉。祁子俊眼里显出若有所失的神情。这时，有人叫道：“兄弟，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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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大腮帮笑道：“这位兄弟还没看完哩。你还看吗？”
67
大腮帮很是没趣，嘴里嘟囔着。祁子俊笑道：“我说这位大哥，你何必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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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就说了，我是瞎说，你就当我没看准好了。我若真是神算子，你还得付我几个铜板哩！老天是公平的，没有好到头的吉相，也没有坏到头的凶相。就说你吧，身短腰长，眉毛疏薄，耳轮不显，虽说是好吃懒做之相，毕竟还算口福有靠，轻松自在。“
69
祁子俊正说着，润玉悄悄儿出来了，同雪燕站在一旁看热闹。众人见祁子俊明里夸那人，实则又是骂了，哄堂大笑。大腮帮见了润玉，冷冷笑着。这时，祁子俊忽然见润玉，便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70
祁子俊见着润玉，竟有些不敢多说话了，只道：“这会儿不看了不看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71
有一小伙子却硬缠着祁子俊：“兄弟，吃饭还要些时候，再给我看看吧。”
72
祁子俊无奈，只好问道：“时间不早了，你只说想问什么？”
73
小伙子说：“千里走大漠，自然想发财。你就看看我的财运吧。”
74
祁子俊朝小伙子端详片刻，说：“小伙子，你别小看了自己，你可是财运亨通之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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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笑道：“我自己怎么还看不到半点发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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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说：“发财不发财，全在命中注定。该穷的，命里只有一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该富的，雪落门前成白银，手摸石头变黄金。小老弟，相人财运，不看别的，只看鼻头。你鼻准丰盈，鼻头圆大，兰台厚拱，廷尉饱满，哪怕不享千钟粟，也是世上一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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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扯扯身上衣服，笑道：“我这样子，像个富翁吗？”
78
祁子俊笑道：“你是说我算得不准是吗？有道是，昨日穷得丁当，今朝裘马扬扬。时运时运，时来转运。时候到了，自有分晓。”
79
小伙子相信起来，问：“大哥，给我好好看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发财？”
80
祁子俊说：“人的时运，都在印堂之上。你印堂宽阔平满，润泽光亮，只是眉毛稍嫌疏薄。估计你二十八岁左右开始转运，中年以后渐成大富。”
81
小伙子笑道：“天哪，我还得熬上十年？”
82
祁子俊道：“看你面相，该不是个心急性躁之人。你应是少年老成，胸襟开阔，识事透彻的人，能够厚积薄发，终成大业。”
83
小伙子拱手笑道：“托大哥吉言，小弟谢谢了。”
84
众人都兴致勃勃听着祁子俊相面，润玉突然面色沉重起来，回屋去了。雪燕不知道润玉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跟了进去。祁子俊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望着润玉背影，有些慌乱。
85
还有人想请祁子俊看相，祁子俊站了起来，说：“今天再不看了！”
86
大腮帮突然起身，叫道：“店家，外头安静了，我得走了。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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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吃惊道：“天都快黑了，说不定过会儿还有沙暴，兄弟你怎么走？”
88
大腮帮道：“我走我的，你只管结账就是。”
89
大腮帮付了账，叫道：“小二，牵马！”说着推门出去了。
90
祁子俊望着大腮帮出门，问店家：“他是什么人？怎么独来独往？”
91
店家摇头道：“从未见过，今儿一早来的。”
92
刘师傅说：“这条道上走的，要么就是商家驼队跟马队，要么就是响马土匪，不会有落单的过客。”
93
店家点头道：“正是这位师傅说的。按说，经常在这带行走的好汉，我都是认得的，每年有例钱奉上，他们也不怎么来打搅小店。这人面生，不知何方神仙。”
94
刘铁山说：“此事蹊跷，只怕要小心些才是。”
95
天早黑下来了，几盏油灯高高挂在梁上。男人们三三两两地围着桌子吃饭喝酒，吹着大牛。外面传来砂石撞击屋子的声响。祁子俊问店家：“不知这沙暴什么时候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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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说：“说不准的。唉！早些停下来才是啊！草料不够，这马呀，骆驼呀，会饿死的。”
97
刘铁山说：“这条路我跑过好些次了，这么大的沙暴，可是头回碰上。”
98
祁子俊忧心忡忡的。店家走了，刘铁山轻声问道：“二少爷，您真会看相？”
99
祁子俊狡黠道：“我哪会看相？知道些皮毛，再察言观色，半看半猜，总有几成准的。闲着没事，打发时间。”
100
刘铁山笑道：“真有您的。反正是玩，多讲些好话人家听。您看相再看出麻烦来，我可不出手了。”
101
祁子俊朝刘铁山诡里诡气地笑笑。听见有人在神侃，声音越来越高：“西去包头，必过杀虎口。那里地势险恶，匪盗凶悍，商家闻之胆寒哪！有民谣说，杀虎口，杀虎口，没舍钱财休想走，不是丢钱财，就是砍了头，过了杀虎口，手脚还在抖！”
102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杀虎口你走过吗？”
103
刘铁山说：“我镖局行走天下，哪条商道没走过？杀虎口实是凶险，有年我也是押着关家驼队的镖，正好同伙强人碰上了。为头的江湖上唤作马上飞，杀人无数。
104
我们一交手，原来发现他徒有虚名。自此，凡见着刘字旗，他都拱手放让。“
105
“刘师傅，你可真英雄啊！”祁子俊道。刘铁山说：“江湖上行走，只需有几手真功夫，自己底气足些，就没什么怕的。强盗毕竟是强盗，你认真起来，他们就怕了。”
106
祁子俊点头说：“到底还是邪不压正啊！”
107
刘铁山说：“二少爷，我看您命该是成大器的人。”
108
祁子俊摇头笑道：“刘师傅也会看相？”
109
刘铁山说：“刚才那人抽出匕首来，要不是我手快，早捅着您了。您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看着都佩服。”
110
祁子俊笑道：“我身边有你刘师傅啊！”
111
祁子俊老往润玉客房方向张望，总不见两位姑娘身影。店家招呼着客人，四下忙乎。路过祁子俊身边，祁子俊问道：“怎么不见两位姑娘吃饭？”
112
店家道：“两位姑娘从来都在自己客房吃饭。人家到底是大家闺秀，卖唱不卖笑，也不陪人吃饭。润玉那姑娘，你没招她惹她，心性好得跟仙女似的；若是让她恼了，凶得大老爷们见了也怕。”
113
祁子俊点头道：“如花似玉的两位姑娘，这种场合讨生活，就得是这个性子。”
114
店家道：“人啊，就像这沙漠里的胡杨树，长在这地方，就得想办法活下来啊！”
115
男人们喝着酒，聊着天，慢慢的就在大堂里横七竖八地躺下，一片鼾声。祁子俊也睡着了。
116
刘铁山坐着睡觉，手按着腰间的刀。
117
忽听得外面有响声，刘铁山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拍拍祁子俊。祁子俊醒了，也不出声，静耳倾听。刘铁山轻声说：“有马队来了，不太对头。”
118
忽然，门被撞开，进来几个蒙面大汉，手里操着马刀。
119
众人惊醒，叫声一片。刘铁山和他的镖师哐地亮出刀。
120
刘铁山说：“哪方好汉，如何不敢露出面目！”有人刷地扯下黑布，笑道：“那位看相的看得准，谋财害命的来了！”说话的正是晚饭间匆匆离去的那个大腮帮。
121
祁子俊说：“原来是你啊！就你那功夫，还谋财害命？”
122
店家跑了出来，打拱作揖的：“各位好汉，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123
大腮帮说：“各位好汉，我们今天不要钱财，只要两个姑娘！”
124
祁子俊道：“你们劫掠良家女子，比劫财更是可恨！有我们在，你们别想动两位姑娘一根头发！”
125
大腮帮阴阳怪气地笑道：“那两位姑娘是你大姑还是你大姨？关你什么事？”
126
祁子俊说：“这事不光我会管，在场的各位兄弟都会管。兄弟们，这龙门客栈，我们每年都要过往几次的。只要让这些人得意一回，今后我们再来就休想安宁！我们各个驼队、马队都有镖师，功夫自是不在话下。只要我们联起手来，还怕这几个小蟊贼！”
127
大腮帮笑道：“算命先生，休得放肆！我报出我大哥名号来，吓死你！”
128
祁子俊笑道：“本少爷还从未见过被吓死的人。你说出你大哥的名号来，看能吓死几个人！”
129
大腮帮道：“杀虎口马上飞！”
130
刘铁山略显惊疑，马上笑道：“哦，马上飞的喽��！他自己没来？我们可是故人啊！放下杀虎口那么好的地盘不要了，大老远地跑到这边来混饭吃，想必你大哥没有往日威风了吧？”
131
大腮帮说：“休得废话！大哥让我们来，本来只要女人。若是你们惹得老子烦了，钱财、马匹我们都要了。我大哥爱死两位姑娘了，要娶她们做老婆。你们干脆就凑些彩礼吧！”
132
祁子俊道：“兄弟们，听见了没有？他们是谁也不想放过。怕死的，马上交银子。不怕死的，把家伙抽出来！”
133
有人说道：“算命先生，别把我们往里面扯。人家只要姑娘，不关我们的事。”
134
大腮帮说：“这位兄弟还算识相。”
135
刘铁山朝大腮帮笑道：“我倒想看你识不识相，你是马上飞的兄弟，就没听他说过祁县镖局？”
136
大腮帮冷笑道：“我们不管！我们只管带走两位姑娘。”
137
祁子俊刷地抽出别人腰间的刀，说：“你不想动手，借我一用！”
138
刘铁山瞟了眼黑汉杨镖师，骂了起来：“你们还有脸吃镖局这碗饭？”
139
店家惟恐生事，央求道：“都是道上跑的人，不必动怒，有话好说。”
140
刘铁山高声喊道：“马上飞的人，我在杀虎口见识过的，是我手下败将！兄弟们，上！”
141
刘铁山一腾而起，手起刀落，就把大腮帮的人吓退几步。刘铁山手下几位镖师也飞身上前。
142
只见刀光闪闪，打作一团。祁子俊没有武功，只是凭着年轻人的盛气，乱砍一气，杀声振天。毕竟大腮帮人多势众，眼看着刘师傅几位且战且退，只顾着防守了。
143
祁子俊被大腮帮踢了一脚，摔倒在地。他刚要爬起来，刷地刀已点着他的脖子了。
144
“英雄，还管闲事？”大腮帮冷笑道。
145
“休得动手！”听得一声断喝，润玉挺身而出。众人回头，都吃了一惊！润玉道：“你那大哥算什么人物？怎么自己不敢前来？”
146
大腮帮笑道：“我大哥可是真英雄，手下有百十号兄弟，叫喊一声，飞沙走石。
147
姑娘可愿意跟我们去？保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148
润玉冷冷道：“百十号兄弟？我当他统领千军万马哪！敢情这几日的沙暴就是你大哥喊来的？你先把刀拿开，再同我说话。”
149
祁子俊道：“姑娘，你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150
润玉没理会祁子俊，只对大腮帮道：“你不是只要我们两个姑娘吗？不干这位公子的事。你那大哥马上飞，我们素昧平生，为何要娶我为妻？我就是跟你们去了，他就不怕我哪天给他下蒙汗药？”
151
突然，黑汉杨镖师趁人不备，飞起一脚，打退大腮帮，救起祁子俊。杨镖师的几位兄弟也亮了刀，跳到阵前。一时间，双方僵持，谁也不敢妄动。
152
杨镖师道：“各路镖师，我们连个弱女子都不如，有何面目做男人！”
153
镖师们交换了眼色，一齐抽刀。大腮帮怕了，回头想溜。刘铁山闪身上前，断了大腮帮后路，说：“别急着走，再说句话。”
154
大腮帮既羞且怒：“好汉，别把人逼急了！”
155
刘铁山说：“我不会杀你。我祁县镖局，行走天下，虽然刀不沾血，拳不伤人，可天下豪杰对我们都会敬重三分。你大哥马上飞我们也是交过手的，说好凡是祁县镖局关照过的，他决不相扰。你回去告诉马上飞，这两位姑娘，还有这龙门客栈，请他高抬贵手！”
156
大腮帮低头恨恨道：“既然真是大哥故旧，我们回去也好交差。兄弟们，我们走！”大腮帮率众离去。店家忙过来朝刘铁山叩首：“感谢各位好汉！”
157
刘铁山指着杨镖师说：“感谢这位好汉吧。”
158
杨镖师摇头道：“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
159
祁子俊说：“杨镖师，你的功夫真是了得。”
160
杨镖师说：“我更佩服的还是您啊！您是有胆有识，侠义过人哪！”
161
润玉过来，微笑道：“感谢各位师傅救命之恩。”
162
刘铁山笑道：“小姐，您还是先感谢我们少东家吧。”
163
润玉转身望着祁子俊，不由得含情脉脉，道：“今日蒙公子相救，润玉和雪燕不知何以为报！”
164
祁子俊笑道：“姑娘不要客气。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就得相互照顾着才是。唉！
165
我身无寸功，自不量力，在姑娘面前丢丑了！“
166
雪燕笑道：“正因公子没武功，我们小姐才更加敬佩您哪！”
167
刘铁山戳戳杨镖师，调侃道：“这下好了，我们这些有武功的，都白忙乎了。”
168
众镖师哈哈大笑。润玉和雪燕都低了头，不好意思起来。
169
祁子俊道：“两位姑娘受惊了，快去歇着吧，别听他们瞎胡闹！”
170
店家高兴道：“全仗各位好汉，小店逃过一难。明天我杀几只羊，拿几缸好酒，感谢大家！”
171
忽听得外面沙暴又起。刘铁山道：“二少爷，明天只怕又走不成了。”
172
祁子俊望着润玉的背影，笑着说：“天要留人，谁奈得何？”
173
次日早上，祁子俊正埋头喝粥，忽见润玉带着雪燕朝他走来，忙起身打招呼：“润玉姑娘，睡得可好？”
174
润玉只是笑笑，问：“我同雪燕可以在这里借个座吗？”
175
润玉便同雪燕在祁子俊对面坐下，大家都朝这边张望。店家送上早点过来，笑道：“人就得共些患难才是。你瞧，昨夜那么一闹，润玉姑娘破天荒地出来陪大伙儿一块吃饭了。”
176
远远地有人笑道：“润玉姑娘哪是陪大伙儿吃饭？是在陪那位年轻俊朗的公子吃饭！”众人大笑起来。祁子俊倒不好意思了，忙把目光从润玉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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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却站了起来，也不气恼，反而落落大方，笑道：“各位都是我的恩人。店家不是要杀羊摆酒酬劳大伙吗？我润玉待会儿敬大家一杯！”
178
众人连连叫道：“好！好！”
179
润玉望着祁子俊问道：“我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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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说：“我……”
181
他话未出口，刘师傅忙抢着说了：“公子姓关，山西祁县关家，百年老财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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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问：“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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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问：“怎么？润玉姑娘在祁县可有亲故？”
184
润玉忙摇头道：“没有啊！我到这龙门客栈也有些日子了，还没见过大财东自己跟着驼队跑生意的。”
185
刘师傅说：“我们关老爷家教可严啦！他就是不想让少东家成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阔少爷！”
186
祁子俊笑道：“出门跑跑，也知道外头生意是怎么成的，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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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坐在家里收银子，哪天银子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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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燕道：“公子是不放心下面的人吧？”
189
润玉道：“雪燕，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190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着，日子就过得很快，没多时竟然吃午饭了。店家摆宴犒劳客官，说：“各位客官，我也没什么好酒，尽管敞开肚皮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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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笑道：“酒没什么好坏，能醉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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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果真端了碗，挨桌儿敬酒。她连连敬了几碗，有些醉意了，玉柳扶风，站立不稳。祁子俊叫过雪燕，说：“雪燕，叫润玉姑娘悠着点，别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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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燕轻声笑道：“我们家小姐是您什么人？劳您这么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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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俊半真半假恼道：“雪燕！哪有你这么做姐妹的？快去快去！”
195
雪燕过去招呼道：“各位大恩人，我们小姐从不喝酒的，今日她可是命都不要了。挨个儿敬一轮，肯定不行。大家同饮一碗，就随意喝吧。”
196
有人不依，道：“不行不行，怎么轮到我们就随意了？我们昨夜里就算没动手，也帮着喊了几声不是？”
197
润玉却说：“我没事，没事！我今天就算醉死了，也心甘！”说着就一仰脖子，灌了碗酒下去。
198
祁子俊急了，忙站起来，走到润玉身边，说：“我看润玉姑娘已经醉了，放她一马吧！”
199
众人起哄：“怎么啦，只有关公子知道怜香惜玉？”
200
润玉醉意愈加明显了，朝祁子俊憨笑道：“关公子，我再敬您一碗！”说着身子就往祁子俊倒过来。祁子俊扶了润玉，叫道：“雪燕，快快扶着润玉姑娘！”
201
润玉推了把雪燕，又站稳了，说：“各位，喝！”
202
祁子俊忙抢了润玉的碗，朝大伙儿说：“各位，润玉姑娘这碗酒，我代了！”
203
有人叫道：“好啊，关公子要代酒，就代到底！”
204
祁子俊道：“我也正要感谢各位，你们也救了我啊！我敬各位！”
205
祁子俊敬着酒，示意雪燕扶润玉回房。润玉却不肯回房，依在雪燕怀里坐着，娇憨可人。祁子俊挨个儿敬酒，却忍不住不时回头望望润玉。润玉醉眼����地望着祁子俊，痴醉之态更是惹人可爱。
206
外头风沙不断，客栈里酒也就不断。直喝到天黑，男人们大半都醉倒了。祁子俊也醉了，倒在桌子边大睡。他长到二十多岁，头一次喝这么多酒。
207
半夜里，祁子俊朦胧间觉得有人正望着自己，猛然醒了。润玉跟雪燕已重新收妆过了，站在祁子俊面前，望着他。一见祁子俊醒来，润玉忙把目光移开。
208
雪燕问：“关公子，您没事吗？我们小姐担心您哩。”
209
祁子俊笑道：“没事，我刚才睡着了？”
210
润玉笑道：“还说没事？睡着了都不知道。您是醉了！”
211
祁子俊问：“润玉姑娘，您酒醒了吗？”
212
润玉道：“我又没醉！”
213
祁子俊笑道：“是啊，喝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214
润玉望望那些醉睡的客人，道：“他们只怕明天都醒不了。关公子，我想请您看看相。”
215
祁子俊道：“我是瞎说的，哪会看相啊！”
216
雪燕道：“您看得可准哪！就说那个大腮帮子强盗吧，您就把他算死了！”
217
祁子俊道：“润玉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会看相。”
218
润玉道：“您是看我命相太苦，不忍心看吧？”
219
祁子俊忙说：“怎么会呢？其实我只是喜欢看闲书，什么都是只知道些皮毛。
220
替人相命，可是大事，岂敢乱说！“
221
润玉道：“正因为是大事，我才巴巴儿站在这里等着您看哪。”
222
祁子俊端详着润玉，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说：“姑娘，我不能说。”
223
润玉说：“既然是命，但说无妨。”
224
祁子俊说：“那姑娘您就别当真，只当我是背书吧。”
225
场面很是吵闹，祁子俊同润玉、雪燕的谈话，没人听见。祁子俊道：“润玉姑娘面相很好。您眉长目秀，额型饱满，面如莹玉，必是冰雪聪明，性情高雅之人。
226
嘴如仰月，唇红齿白，神清气和，音清如水，这都是上善之相，能成大事，留传声望，令人敬重。“
227
润玉道：“既然是上善之相，我如何落到这步田地呢？”
228
祁子俊叹道：“只可惜，您双眼上方，左右宅田，微见乱纹啊！”
229
润玉问：“怎么个说法？”
230
祁子俊说：“这是少小孤苦，父母双亡之兆！”
231
润玉顿时泪下如雨。祁子俊慌了，忙说：“润玉姑娘，信不得的，我说了您只当我是背书。”
232
润玉哽咽道：“关公子没说错，我父母早不在人世了。”
233
祁子俊惊道：“啊？”
234
润玉道：“我母亲四年前就没了。最可怜是我爹，为官清廉，被奸人陷害，反落了个贪名，死都不能瞑目！”
235
祁子俊问：“我本不该相问。润玉姑娘，您爹遭了什么冤？”
236
润玉道：“说又何用？我爹只怕要沉冤千古了！”
237
祁子俊道：“不会不会！您耳白过面，双耳垂珠，是有大福气的人。我看您的命相，您爹迟早有昭雪的一天。”
238
润玉擦着眼泪，说：“关公子，我也为了那一天才撑到现在啊！”
239
雪燕哭道：“我们小姐受了多少苦啊！”
240
祁子俊说：“小姐不要难过，虽是命中有此一劫，终会过去的。如蒙不弃，您就把我当朋友吧。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来找我。”
241
雪燕笑道：“关公子真好，难怪我们小姐对您另眼相看。我们小姐还从来没有同哪个男人说过这么多话哩！”
242
刘铁山说：“我不会杀你。我祁县镖局，行走天下，虽然刀不沾血，拳不伤人，可天下豪杰对我们都会敬重三分。你大哥马上飞我们也是交过手的，说好凡是祁县镖局关照过的，他决不相扰。你回去告诉马上飞，这两位姑娘，还有这龙门客栈，请他高抬贵手！”[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１7Ｚ.cＯm]
243
润玉道：“雪燕！”
244
雪燕道：“我又没说错！”
245
祁子俊说：“能让润玉姑娘和雪燕看得起，我关某万分荣幸！”
246
雪燕道：“别把我扯进去好不好？我就知道您只想对我们家小姐说这话，硬要把我带上！”
247
润玉又道：“雪燕！”
248
祁子俊笑道：“雪燕姑娘也是冰雪聪明！”
249
雪燕道：“什么叫也是冰雪聪明？就像我们小姐读《春秋》时说的，您那个‘也’字，叫春秋笔法，微言大义。是啊，我知道自己不如我们小姐，不用您提醒！”
250
祁子俊同润玉都笑了起来。祁子俊说：“润玉姑娘还读《春秋》，那可是男人才读的书啊。”
251
润玉道：“父亲留给我一本《春秋》，是他平生最爱读的书，我一直带在身边。”
252
祁子俊道：“哦，原来如此。”
253
润玉倾耳听听外面，说：“外面很安静。从今天下午起，风沙就停了。关公子，明天……您……就可以走了。”
254
祁子俊禁不住叹了一声。润玉低了头。雪燕望望祁子俊，又望望润玉，抿嘴而笑。
255
润玉见雪燕笑了，忍不住红了脸，问：“疯姑娘，你笑什么呀？”
256
雪燕道：“我没笑什么呀？您自己在笑，还说我笑！”
257
祁子俊望望润玉，笑而不语。润玉问：“您又看见什么了？是福是祸？”
258
祁子俊说：“自然是福。”
259
润玉道：“既然是福，说来听听。”
260
祁子俊说：“怕您骂我。”
261
润玉道：“您说的是好话，我怎么骂您？”
262
祁子俊道：“您保证不准骂我啊！”
263
润玉点头而笑。祁子俊笑道：“姑娘肩圆发黑脖子长，命中定许富贵郎！”
264
不料润玉听罢，低头而叹。祁子俊慌了，不知自己怎么冲撞了润玉。祁子俊望望雪燕，雪燕不语，只拿眼睛瞪他。
265
润玉低头站了起来，说：“关公子，您歇着吧。”说着就转身离开。雪燕也只好起来，避着润玉，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祁子俊。祁子俊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是好。
266
润玉回到房间，坐在床上饮泣。雪燕问：“好好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黄公子了？”
267
润玉道：“哪来的什么黄公子？我从来就不喜欢他，你是知道的。”
268
雪燕道：“但终究你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269
润玉道：“父母之命又怎么了？我如今在这狐狼出没之地受苦，他姓黄的在干什么？他在京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哩！”
270
雪燕道：“小姐真是命苦，要不是出这官司，你早就是黄家少奶奶了。”
271
润玉恼了，道：“雪燕！谁稀罕做什么黄家少奶奶？那黄公子算什么男人？打小我就看不起他。我喜欢什么，他就跟着玩什么，像个跟屁虫。长大了，我喜欢唱戏，他也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见着他的兰花指我就呕心！那也算个男人呀！”
272
雪燕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眼里啊，像关公子这样的才算男人！”
273
润玉使劲儿拍了雪燕，说：“你胡说什么呀！”
274
雪燕说：“小姐，我看自从来了这位关公子，您是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
275
我是看得明明白白。正像关公子说的，我也是冰雪聪明啊！“雪燕故意把”也是“
276
二字说得重重的。
277
润玉扑地笑了，怯怯儿问：“雪燕，你猜关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278
雪燕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看得清清楚楚，还来问我？”
279
润玉说：“我是……我是说，他是否早成家了？”
280
雪燕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他就是了。”雪燕说着便装着要出门的样子。
281
润玉忙拉住雪燕，道：“你这个死丫头！”
282
三天的沙暴终于过去了，天高云淡。客商们在整理行囊，准备重新上路。祁子俊心不在焉，边打理着行囊，边往客栈门口张望。
283
润玉藏在房间里，托腮静坐，一动不动，雪燕说：“小姐，您老坐着干什么呀？
284
关公子他要走了！“
285
润玉故意道：“他走他的，关我什么事！”
286
雪燕道：“小姐，您心里难受，又不愿承认。何苦呢？”
287
润玉叹道：“萍水相逢，只怕此生此世再无见面的时候，这会儿去见了，又有何用！”
288
雪燕道：“怎么会呢？他生意交结了，还得回来不是？”
289
润玉道：“回来又怎么样？”
290
雪燕道：“您不出去，我就去叫他。”
291
润玉忙拉住雪燕，说：“你呀，就是事儿多！”话虽如此说，自己便拉着雪燕出门了。
292
祁子俊看见润玉出来了，朝她笑笑。润玉微笑着，边同众人打招呼，边朝祁子俊走去。刘铁山正忙乎着，见润玉来了，悄悄儿同祁子俊说：“二少爷，看来这姑娘是喜欢上您了。”
293
祁子俊轻声道：“哪里的话。”
294
祁子俊同润玉相望而立，半天都不知说什么才好。祁子俊好不容易憋出句话来：“润玉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295
润玉扑地笑了，说：“关公子，您只会问这句话？”
296
祁子俊脸红了，笑道：“感谢姑娘这几天照顾。”
297
润玉又是笑道：“谁照顾谁？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您才是啊。”
298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微风吹在脸上，甚是清爽。极目望去，座座浑圆的沙丘在朝阳映照下呈现着金黄色。祁子俊说：“这些沙丘躺着不动了，倒也蛮有情致。”
299
润玉说：“这些沙丘千变万化。一场风暴过后，它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300
祁子俊感叹道：“就像人的命运啊，一阵风过后，也许就物是人非了。”
301
润玉面露悲凉之色，强笑道：“关公子少年才俊，没经历什么坎坷，怎会有这番感慨？”
302
祁子俊摇摇头，叹息不语。润玉两眼含泪，望着祁子俊，问：“关公子，您大概多久能回来？”
303
祁子俊道：“快的话，四个月就能回到龙门客栈。我再来时，一定请姑娘安安好好的还在这里，我要听您唱昆曲。”
304
润玉惊讶道：“关公子怎么知道我会唱昆曲？”
305
祁子俊道：“我听您唱歌，总感觉有些昆曲的意味。我在京城呆过些日子，也喜欢昆曲。”
306
润玉道：“咦，您什么时候在京城呆过？”
307
祁子俊自知失言，忙说：“几年前了。”
308
润玉问：“您家在京城有商号？”
309
祁子俊望着润玉好半天，叹道：“润玉姑娘，您我可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310
润玉很吃惊，问：“关公子哪里算是沦落人？”
311
祁子俊道：“我家也遭了官司，我本不姓关，官府还在抓我，只好隐姓?
312
衩��?
313
我姓祁，京城义成信……“
314
润玉目瞪口呆：“啊！”
315
祁子俊话没说完，润玉转身跑了进去。
316
祁子俊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润玉……”
317
润玉跑回房间，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攥在手里，泪如雨下：“怎么是他，怎么是他！怎么是祁家人！”
318
说罢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爹呀，孩儿要替您报仇了！”
319
雪燕手里操着鞭子，说：“小姐，我就不相信老爷是自寻短见。老爷不贪不占，凭什么要自杀？老爷疼爱您这宝贝女儿，又怎么舍得自杀？”
320
此话说得润玉更加伤心起来，哭喊道：“爹，爹，女儿该怎么办？”
321
雪燕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祁家杀人灭口。等我去收拾那小子！”
322
润玉拉住雪燕，说：“别傻了，您哪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得想个法子。”
323
雪燕道：“我去把那小子哄到屋里来再收拾他！”
324
润玉摇摇头，又哭道：“关公子，祁公子！你到底是谁！”
325
雪燕道：“可是小姐，他又是我们的恩人哪！”
326
润玉道：“但他分明又是我的仇家！”
327
润玉从床上爬起来，坐着，说：“我有办法了！是恩人是仇人，由老天做主吧！
328
雪燕，我俩出去！“
329
两位姑娘再次出门，润玉脸上隐约有泪痕。祁子俊忙迎了过去，说：“润玉，雪燕，一会儿我们就走了。雪燕，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小姐。”
330
润玉说：“不劳关公子费心。说起去绥芬关，我想起来了。前晌有客商要去绥芬关，中途又回来了。说是山崩，路断了。”
331
祁子俊惊了，问：“真的？”
332
雪燕道：“关公子真是的，我们小姐未必是骗您？”
333
祁子俊马上叫刘铁山道：“刘师傅，润玉姑娘说我们去不了绥芬关，路断了。”
334
刘铁山吃惊道：“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335
润玉道：“我有个主意，你们这趟生意就不去绥芬关了，不如往东，去黑河关。
336
只要货好，哪里都是赚钱。“
337
刘铁山道：“只怕不行，我们只有去绥芬关的通关手续。”
338
润玉道：“只是担心手续，那倒没问题，拿银子打点就是了。”
339
祁子俊道：“还怕失信于人啊。绥芬关的俄国商人，关家老主顾，我们年年都给他们供货的。”
340
润玉道：“又不是故意爽约，实在是走不成啊。你们回头再跑一趟，兴许路就通了，再去绥芬关也不迟。”
341
祁子俊问刘铁山：“刘师傅，我们恐怕只好如此了。”
342
刘铁山道：“只好这样了。只是关防手续，我仍是担心啊。”
343
祁子俊道：“打点打点就成的，没有不收银子的官儿。”
344
润玉望着祁子俊，突然两眼泪流。祁子俊的眼中也闪着泪光，安慰道：“润玉姑娘，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回来了。我们还有相见之日，您要多多保重。”
345
润玉笑笑，又摇摇头，突然捂着脸，哭着跑回屋里。雪燕叫着“小姐”，追回屋去。
346
祁子俊恋恋不舍地望着润玉的背影消失了才打马离去。
347
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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