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打仗为生存之意义的李继迁,在一次与吐蕃的战役中阵亡。或许他心愿已足,而他的儿子李德明则于葬礼时喃喃自语道:“爹的生涯未免太凄惨……我要以我的方式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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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澶渊之盟的媾和条约,辽所得的利益远较宋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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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称“兄”,每年就可以得到二十万匹丝绸和十万两银。辽因为有这项“岁币”作为增强国力的有力财源,对东方的高丽和西方的党项发挥了更大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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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东西双方而言,辽对西方的影响力较大。因此,辽从宋得到的岁币,就成了对党项的压迫经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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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为西藏系民族,原本居住于四川北部至青海一带,但由于受到同为西藏系民族吐蕃的压迫,因而逐渐东移,后来渐渐以今之宁夏、甘肃、陕西边境一带为主要居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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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为族名,他们所建立的政权,素以“夏”或“大夏”自称,而由于其地位于宋之西方,史家因而擅以“西夏”之名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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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这个国名,源自党项首长拓跋思恭于黄巢之乱时,曾经协助唐收复长安,而受封为“夏国公”;同时,其首长受赐唐之国姓李,并且世袭定难军节度使。因此,西夏也是所谓的节度使割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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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自建国以来,即与西夏保持友好关系。西夏则因地处丝路的中继贸易站而相当富庶,一向持着与邻近国家保持友好关系的态度;其后,在攻打北汉之前,为了对北汉施压,又进一步与党项族加强友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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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以唐之定难军节度使所管辖的夏州、银州、绥州、宥州、静州五州为领土,如前所述,到宋代后,它与中央政权的关系依然十分良好。由于中央甚少干涉其内政,因此,实质上等同独立国,首长亦具地方政权君主与宋国节度使双重性质。然而契丹族辽之势力变强后,西夏周边的政治情势转为复杂,政权内部亦有诸多对立意见,以致产生派阀,这也是自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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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阀中最大的是亲宋派。话说“西瓜靠大边”,一批现实主义者认为,作为丝路之中继站的西夏必须全面依靠富强的宋,因而形成了这个派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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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的派阀是亲辽派。他们是民族意识极强的一群,亦是所谓的理想主义者。由于他们原来的居住地域甚为广大,而其中不少地区现在已归入宋之版图,对他们而言,这些地区和宋的燕云十六州一样,是丧失了的“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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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灭北汉时,我们曾经援助宋,宋却未将故地归还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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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主义者以昂奋的口气呼叫这类口号,但光凭党项族西夏的力量要与强大的宋为敌,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们以“敌人的敌人是同志”的想法,企图与宋之敌人辽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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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的情形是,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甚难截然分开。有些人甚至只因自己的政敌属亲宋派,而投入对立的亲辽派。也有人鉴于西夏乃小国的事实,因而出现主张应该与宋和辽都保持适当的友好关系的所谓中间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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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宗时代,西夏由李继捧就首长之位。他是在哥哥过世后即位的,不过由于还有许多兄弟,加上本身在人品和统率力上都大有问题,因此,成为首长的他,地位始终摇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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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迟早会从王位上被拉下,光是被拉下还不打紧,恐怕连老命都保不住吧?”他的妻子眯着眼睛,盯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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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有意要触你霉头,但这是事实,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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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时曾经被女巫收养过的李继捧之妻,自称有预言能力,事实上,她过去的确有过多次未卜先知之事,所以,她说的话格外使李继捧感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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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命和领土……如果叫你二者择一,你要选择哪个呢?”李夫人稍微睁开眼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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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老命要紧!”李继捧毫不犹豫地回答,“纵然取得天下,倘若没了命,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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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如果不希望西夏之地为你的族人所夺,最好的方法是把它献给宋。”夫人不当一回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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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人间的争执,远比与别人争斗来得阴险,因此,与其为族人所夺,倒不如送给别人来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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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为了表示嘉许,当然会照顾你的。我们再也不必住在这种半沙漠的偏僻之地,可以到国都开封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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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听说开封是非常繁华的地方,人们不分昼夜地享受生活。住在那里,一定很快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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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之王不过是牧人的头子罢了。――这是她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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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迟早会被剥夺王位,甚至连性命都难保。在这种情形下,会产生趁尚在位时处理掉所有物――领土――作为保身之计的念头,也是难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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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捧夫妇可以说是为了本身的利益,做了最妥善的选择。但身为民族首长的人做这等决定,当然是极其严重的背叛行为。党项族在献给宋的西夏之地发动猛烈抵抗活动,是当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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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宋运动者从王族中选出年轻的领导者李继迁,并推戴之为首长。他们与敌人的敌人辽缔结同盟,但由于两者的国力悬殊,所以同盟关系并非平等。李继迁迎娶辽之皇女义成公主为妃,并受封为辽之“夏国王”。也就是说,原本臣从于宋的西夏,现在改向辽称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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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捧已将领土献给宋,而李继迁则为了夺回领土,改向辽称臣,小国的悲剧由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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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李继迁意气昂扬。在民族大义的旗帜之下,党项族也团结一致,拥戴李继迁。虽然西夏领土已献给宋,宋却未能充分掌握,李继迁于是逐渐进行收复失地的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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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捧将领土献给宋,是太宗太平兴国七年(公元982年)的事,西夏的抗宋斗争则在这之后延续了二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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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目标不只是收复过去西夏国的领土。凡是党项族过去曾居住的故地,我们要统统收归己有!”西夏国王李继迁如此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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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口号,李继迁已依照着自己的宣言,采取军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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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将党项族的抵抗视为边境异族的蠢动。那个地方原本有一个叫做西夏的国家,宋未曾对之垂涎,对方却主动地献出国土。如今,他们居然以索回国土为名目动起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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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族出尔反尔,不是烦死人了吗?――宋国对此甚为不悦,因而以敷衍了事的态度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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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唐因军阀而灭亡的教训,宋利用将节度使名誉职化的方式,防止军阀出现。有战争就会有军阀诞生的危机,因此,宋对战争采取尽量避免的态度,然而党项的抗宋活动,现在已超越打游击战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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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西夏旧领土以外,连宋在西北的军事基地灵州都为党项族所攻陷。虽然宋以避战为方针,但面临这种事态,却也不能不以认真的态度考虑开战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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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朝廷对吐蕃及回纥首长派有使节。居住甘肃西部凉州一带的西藏系以及土耳其系民族,就在党项的背后,其中的吐蕃虽然同属西藏系,却向来就对党项采取诸多压迫,西夏李继迁与辽联手推动抗宋活动,因而也受到吐蕃、回纥这些强敌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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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族之兴亡,完全系于你们的表现,大夏国复兴已成,现在进入扩大版图的阶段了!”往昔的年轻英雄李继迁,现在已不复当年了。不过,他依然亲自站到阵前,在马背上如此激励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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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指挥军队之事,请交给我和将军们吧!”儿子李德明如此进言,李继迁却摇头表示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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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有这个本事,我怎么能放心交棒给你呢?”听到这句话时,李德明不禁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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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儿子内心厌恶打仗。――原来老人家早已看出儿子的心理了。视打仗为生存之意义的李继迁,在一次与吐蕃的战役中阵亡,或许他心愿已足,而他的儿子李德明则于葬礼时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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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的生涯未免太凄惨……我要以我的方式度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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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此意,但在机会尚未成熟之前,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和平主义者李德明在因好战之父亲去世而就王位的翌年,与宋谈和的机会立即来到。如果是父亲,根本不会想到利用这样的机会,而正因为是李德明,才会想要抓住这个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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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迁阵殁的翌年(1004年),宋与辽缔结媾和条约,就是所谓的“澶渊之盟”。党项西夏之所以与辽结盟,是因为辽乃宋之敌人,一旦辽与宋媾和,西夏的立场就变得极其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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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辽与宋缔约,因而失去与之作为同盟国的意义,我们还是要单独与宋交战到底!――倘若李继迁在世,他一定会做这样的宣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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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与辽之间的同盟关系,此外,再与宋缔结友好关系。”他采取的不是单独抗战方针,而是双面和平政策。也就是说,西夏同时有了两个主子。虽然在立场上相当复杂,但由于同时成为两强的属国,西夏因而在其后约三十年期间,得以讴歌和平,以丝路交易中继地的角色,得到不少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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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托澶渊之盟的福……”李德明常说这句话。实际上,澶渊之盟并非西夏得天所赐,西夏本身就是澶渊之盟成立的要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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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内部有宰相寇准之流的强硬派,为主张真宗亲征,坚决反对与辽媾和。倘若宋之国策决定走强硬路线,澶渊之盟或许未能缔结,而宋之所以驳斥寇准这批强硬派的反对,选择与辽媾和之途,完全是因为党项族的西夏对宋的西北国境带来极大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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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明是以父亲的坚持抗战而促成的辽宋联盟为踏脚石,成为两强的属国,因而给人民带来和平的生活。而李德明的儿子李元昊却坚决反对父亲的想法和政治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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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认为臣从于宋是屈辱吗?”李元昊常以这句话对父亲表示抗议。这个时候,李德明总是如此回答儿子:“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战争带给人们的痛苦。能过和平的生活多幸福,知道这一点的话,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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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明多次跟随好战的父亲从军,他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战场的凄惨景象已不知看过多少,因此,他非常不愿意看到在和平时代成长的儿子战斗意识越来越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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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日子有什么好?我们西夏臣从于宋,这种屈辱我实在忍不下去啊!”李元昊稍一激动就有前后摇动身躯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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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祖父的时代,我们党项族因不断的战争而疲惫不堪,一直到与宋缔结同盟之后才得以喘一口气。我们现在有这样的锦衣玉食,是与宋和睦之后才有的,我们过去是披着羊皮羊毛的,你知道吗?”李德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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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羊皮羊毛有什么不好?我们的民族是以畜牧为生计的,穿着皮毛在行动上反而方便,锦衣只是虚饰而已,与其穿着锦衣臣从他国,不如披着皮毛不用向任何人低头。我们党项人应该有民族自尊心啊,堂堂男子汉不应当别人的家臣,而要当自己的主人才对。”李元昊摇动身体的幅度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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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之生当王霸,锦绮又何为。――史书如此记录李元昊对父亲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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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越来越像他祖父了。――李德明望着摇晃身躯的儿子,内心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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