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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不明白大喇嘛为什么会这么说,因大喇嘛平日要求不多,他一般不会在众人面前驳回大喇嘛的意见,现在大喇嘛这么说,明摆着是要他答应放人。心想江湖之人,还是由大喇嘛去处理的好,于是对紧盯着他看的任意道:“既是法师有言,你走吧,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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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意听这话心中一揪,心想世上怎么有这么无情的男子,居然对她一点不假辞色,当她是寻常脂粉一般。心中顿时大恸,捂胸缓缓站起,低头走出。但掀帘之时,还是忍不住回眸望向多尔衮,却见他早撇开脸与儿子说话了,根本没当她是一回事。她非常难过,出来后一直反反复复想着两人对话的每个细节,想想自己没一点出丑,再细想多尔衮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变化,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多尔衮会对她毫不理会。几日的寤寐思想,竟是破天荒地让她情根深种,每日思之念之的全是多尔衮,恨不能现下就插翅飞去一会心上人。但她总算还有一丝理智,知道多尔衮正恨她陷安于危境,此去一定讨不得什么好。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打定主意再走一趟盘丝谷,找到安打开多尔衮心中的缺口。她相信,她离开时花春花正身怀六甲,一定走不多远,只要细心寻找,不会找不到他们一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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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亲等任意走后,这才敢开口问大喇嘛:“大法师,为什么要放那坏女人走?是她害我们安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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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喇嘛解释道:“那个女人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使毒高手,所以大家才叫她雪蛛毒仙。今儿她如此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这儿只要有人对付她,她临死放出来的毒也足以害死几个人,而这儿的每一个人都是身份贵重,一个都伤不得的。我看她进来后一直对着王爷,想是不怀好意,所以也是有点担心她做出孤注一掷的事情来。放她,是不得已。”劳亲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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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衮心中想的是安与他在假山上说过的一席话,他知道安体质特殊,目下依任意所言已经度过难关,看来康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希望应该说很大。想到这儿,心下略为放心,对劳亲道:“大法师心疼自己徒儿心疼得象个无价之宝似的,如果可以,怎么会不替安出头?不过你和小安兄妹情深,也是很好,记得不要忘记,以后小安回来,仍旧好好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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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武昌,已经有点夏天的燠热。一行人从珞迦山下官道过来,见前面有棵华盖般的老大乌桕,匝下的浓荫看得人心里都会冒出丝丝凉意来。旁边一人叫道:“宋大哥,我们在这儿喝口水歇歇如何?这都走了连三天了,人熬得住,总得让马歇歇吧?”说话之人正是飞鹰盟太原堂堂主庞矮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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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副盟主宋德雨手搭凉棚往前路看了看,道:“都已经到珞迦山了,再赶一赶就是黄鹤楼。弟兄们不要泄气,到得黄鹤楼,大哥请你们吃武昌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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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欢呼一声,继续催马赶路。可宋德雨心中却有阴影覆盖,他招手让冷剑秋过来,问道:“你弟弟那边有消息传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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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剑秋摇头道:“消息是有过来,可是他说找的人家已经被李闯残部所毁,现在刚发现小王爷的一丝线索。线索据说绝对可靠,小王爷正领着家将逃来武昌,我兄弟说他已经率盟中好手一路盯来,务必近日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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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捻须沉吟道:“你到黄鹤楼后立刻飞鸽传书,叫你兄弟务必快马加鞭,找到朱小王爷,而且绝对不能让武昌堂的人探到任何风声。”他想了想,有道:“再有,庞矮虎这人黄汤下去就管不住这张臭嘴,你相机行事,务必不能让去年底那件事情露出半点风声。这关系到你我,还有你兄弟,庞矮虎,和锦州堂,燕山堂,洛阳堂等半数盟中兄弟的身家性命。千万要小心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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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剑秋肃然拱手道:“宋大哥放心,我冷家兄弟的性命是你设法救下来的,这辈子惟大哥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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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盟为前盟主安大鹰一手所创,盟众遍布全国,下设太原、锦州、燕山、洛阳、武昌、杭州、重庆、广州等八个堂口,由左右两大护盟穿梭联络。如今盟主之位虚设,由宋德雨暂时掌管全局。众人虽然目下相安无事,但内部已是暗涛汹涌,隐隐已成南北夹峙之势,今日黄鹤楼头相会,便是为着解决这个纷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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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本是文人墨客在黄鹤楼头披襟迎风,看暮云飞渡,大江东去的大好时光,可如今楼头的一干武人个个心事重重,况且在他们眼中,这等水天交际的风景,还不如一招盟主绝学“鹰击九天”来的眩目。楼上诸堂堂主,副堂主眼下正凝神屏息看着左护盟冷剑秋模拟着先盟主的成名绝招“鹰击九天”,反不如楼下小兄弟们难得相见,呼朋唤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得热闹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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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剑秋一圈下来,沉腰站定,周围的人都默然无言。半晌,才听宋德雨道:“我知道大家都看出来了,冷兄弟‘鹰击九天’的招式是貌似神不似,画皮画不了骨,但这已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宋盟主去的突然,正当盛年时候,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到留几个传人下来。冷家兄弟是我们盟中得盟主指点最多的人,再加上我平时和盟主略有切磋,三下合起来才有今天这九式,当然也只能领个意思,要想有盟主那般的龙马神威,那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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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楼上的动静,下面低几级的盟众也悄悄走上来,围站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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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堂主适时打个哈哈:“来,大家难得聚到我武昌堂的地盘上来,一定要尽情享受了我们这儿黄鹤楼顶尖儿的茶酒饭菜,吃了后我们堂里还另外备得充足水酒,没有什么外人在,大家可以尽兴把酒叙话。”这一说才把大家从沉闷中拉将出来,想到这儿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议事什么的确实不大方便。这才动筷飞盏,享受黄鹤楼大师傅专烹的精致美食。偶尔也有闻得黄鹤楼大名的人百忙之中往黑沉沉的江面瞟上两眼,见也看不出什么的,就便转回目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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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酒足饭饱,回到武昌堂叙话。宋德雨进门便动手解下一直背在身上的一个红布包袱,双手恭恭敬敬地捧出一块木牌放到中央供桌上,肃然道:“刚才黄鹤楼不方便,大家洗个手,这都来见过盟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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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次拜过,闹哄哄完毕,广州堂主马三略拍案道:“去年底小弟病得死去活来,正好没赶上盟主大殓,派来回去的兄弟又说不清楚,众位兄弟不要怪罪,这件事如骨鲠在喉,兄弟我非好好搞清楚不可。回去也好向全堂弟子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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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赞同道:“马兄弟说得不错,盟主去世这件事非同小可,务必搞个水落石出不可。当时在场的当事人人除右护盟冷清秋外都在这里,马兄弟可以随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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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也不客气,拍案叫了声“好”,取过茶水一饮而尽,直截了当问道:“请问,我们盟主去关外究竟是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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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尴尬地四周看了看,道:“这件事说出来有点――不过也没什么,大英雄好汉子敢爱敢恨,也是不失咱们豪杰本色。盟主去年初遇见受伤的雪蛛毒仙任意,并出手以自己多年功力为之运功逼毒,使得任意得以摆脱危境,有时间可以遍访天下神医疗伤。而我们盟主也因此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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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一听忙道:“宋大哥,这个地方长话短说,一笔带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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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道:“马兄弟有所不知,这一节与盟主去世大有干联,若不说出这一段,后面盟主的遭遇也会看上去很不可思议。所以为真实计,马兄弟还是忍一忍听我说下去的好。如果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还请在场几位知情的弟兄指点。”宋德雨喝口水继续讲下去,“那个任意不知从哪里探听到鞑子王爷多尔衮府里有个女孩子,是国医神手万人屠花春花的好友,由那女孩出面,久不理江湖闲事的花春花一定会答应出手给她治疗。于是她就带着她的阿弟一起远赴关外,我们盟主知道后也跟了过去,住在锦州堂安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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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弹着桌子道:“我们盟主一向是有情有义的人,这么跟过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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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象旁边庞矮虎却大摇其头,插话道:“为个娘儿们如此兴师动众,我看有点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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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冷笑道:“值不值盟主心中自有分教,未必你就比盟主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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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矮虎拍桌喝道:“马堂主你现在空口说白话好不轻松,那些帮盟主打探任意消息,跟踪任意的弟兄都是锦州堂主临时从抵御鞑子入侵的战场上面拉下来的,他们本可以在前线多杀几条鞑子狗命,如今却要奉命去做这等腻腻歪歪营生。马堂主你不用瞪我,我当初也是这么直接说盟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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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一见庞矮虎情绪有点失控,忙向冷剑秋使个颜色。冷剑秋会意,伸手搭着庞矮虎的肩膀道:“庞哥,算了,算了,盟主他老人家都已大去了,还说这些干吗?咱们往后只念叨着盟主的好就是了,兄弟我为此失陷于鞑子王府都没说什么呢。走,庞哥既然不愿听这个,我们去外面看看我兄弟有没有放消息过来可好?”说完连拉带拖地牵着庞矮虎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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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虽然不说,心中也隐隐感觉盟主这么做大节上面确实欠妥,再一听冷剑秋说到他失陷王府的事,亦觉事情比较荒唐。再要问下去,已少了来时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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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冷眼看马三略脸色阴晴变化,约摸猜知他的心事,但他当作不作理会,依然讲他的。“得知任意送王府里那个小姑娘东西以示结好后,盟主也叫锦州堂主准备了两色礼物,一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千里马,一是一挂价值千金的雪貂裘,以暗示那姑娘我们有人在‘五千埕’等她,但这两样东西并没有把人招来,盟主去世那天,那小姑娘也告失踪,多尔衮一气之下抄了我们辛苦扶植起来的基地‘五千埕’,往后我们就少了个最好的打探鞑子情报的好据点。不过这种损失比起盟主去世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如果盟主活得转来,即使再损失几个‘五千埕’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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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讲话技巧拿捏得恰到好处,清清爽爽点出盟主折节结交鞑子,自毁盟中基业的事实,又后面轻描淡写地说句好听话,把自己的心迹表上一表,听的人都打心里觉得盟主这么做太是不该,宋副盟主心中委曲含而不发,这等大度越发衬出盟主的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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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听他说得大气,一时难以调适自己的心态。他是抱着满腹怀疑来的,不想最后发现他所竭力卫护的人竟然如此荒唐,一时有点不知。但他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人,猛喝几口水后,问道:“请宋大哥继续说下去。”口气之中已经与原先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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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捻须轻瞄他一眼,继续道:“一日盟主思念任意太甚,坚持要站在任意所住小屋外等她一点音讯。我们都想任意这个女子既然是号称雪蛛毒仙,一定有过人的毒辣手段,而盟主又用情太深,对她必不做提防,为防盟主有个三长两短,必须得有人跟着盟主,但我们又怕锦州堂低几阶的弟兄知道内情心生不满,于是我们几个在锦州的老兄弟商量了都跟去保护盟主,这其中有锦州太原燕山洛阳等四大堂主,和跟盟主出来的我和冷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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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堂主听到这儿,叹道:“我去年奔丧时候没听宋大哥说到这一节,现在听来,心中真是百味杂陈。兄弟们都是过命的交情,这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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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叹到:“去年盟主大殓时候,我心中悲痛,整件事情说得不够详细,听的人不能理解也是有的。今天马兄弟提出来很好,说明盟中有这想法的不在少数,当然这也是为我们盟主着想,为盟主好的事情。但反过来说,这件事情若不明确了,往后盟中兄弟心里互存了一个疙瘩,不利往后弟兄们的感情。所以今天还是说开了的好,解决掉一个心结,也有利于我们往后更好地做事。马兄弟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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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略此是非常被动,见问,只得点头道:“宋大哥说得有理,还请宋大哥辛苦,再说下去。”局面已不是他所能掌控,他只能尴尬地顺着宋德雨的话说。虽然他知道再说下去,盟主的老脸就得一点一点被剥落下去,可能下面露出来的面皮不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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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也没什么多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再说:“如此站了三天后,冷家兄弟担心盟主和其他堂主身体,约得锦州堂几位高手一起去鞑子王府掠人,心想一小小女孩子能有多少难对付了,只要把人掠来,她还不是得乖乖听咱们的,这样一来,任意性命得保,她难保就心怀感激,从了我们盟主,这岂不是美事一桩?可惜冷家兄弟的完美计划被人家识破,不仅人没掠到,除冷清秋以外的弟兄全部失陷于王府。冷清秋含羞带伤回来,被盟主责备了一通,这本是盟主爱惜兄弟们的意思。”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喝一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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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其他人听来,却是都在心想,冷清秋这顿责备挨得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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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略歇一歇又道:“冷清秋挂着失陷弟兄们的安全,恳求盟主允许再带人回去把人救出来,我当时也要求同去,包括庞堂主也要求同去,干脆大闹一长鞑子王府,不信就救不出人来。但盟主大概是考虑到把损失减少到最少吧,没有同意。大家争执间,谁都没去注意原来歇下去的火堆又旺了起来,说来惭愧,我也是后来苏醒回来被太原堂神医提醒后才想起来的,一定是任意这个妖女趁我们不在意,悄悄在火堆中添了毒柴。大家都倒下,我软到在地是还看见盟主站立着,想是盟主神功盖世之故。后面怎么样我是听恰好在这时候赶到的锦州堂弟兄们说的,可能是那妖女最恨我们盟主,先下手杀了他,但幸好我们的兄弟这时候赶来,她不及再杀其他人,匆匆逃走。事情就是这样,马堂主还有什么疑问没有?如果没有,可以请庞堂主进来了,我们讨论一下本盟面临的几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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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上听着的冷剑秋补充道:“当时那妖女使毒,天上掉下一团东西。又恰探知那个王府的小女孩失踪,于是宋大哥以此为据,亲自赴鞑子王府以提供消息为由要求释放我们失陷弟子。多亏宋大哥足智多谋,勇气过人,冷某才能有今日与各位相聚的机会。”说完冲宋德雨深深一躬,这才出去唤庞矮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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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见此笑笑道:“冷兄弟客气,鞑子王府肯放人,还不是忌怛于我们分布广泛的全盟众家兄弟,以我小小一人之力,哪里救得出人来了。不过我那天与鞑子王府里的一个喇嘛过了一招,确信那喇嘛功夫深不可测,我绝对不是对手。大家也注意了,以后碰到那人一定要慎之又慎。”见庞矮虎进门,招呼他坐下,这才又道:“好,咱们一鼓作气,把一些棘手问题解决一下。以前有盟主在,盟主天纵英明,举手之间便可以把这些问题解决了,我们现在只好把兄弟们聚到一起讨论,也算是求个三个臭皮匠的意思。锦州堂主,你把打听到的两件事与大家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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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堂主忙坐直了道:“众家兄弟,据我堂安插在鞑子军营的细作说,妖女雪蛛毒仙任意在鞑子军营出现,还进多尔衮大帐与之交谈片刻,据说,妖女身体已经康复,来去如风,还是那个武功高强的野人男子跟着她。此其一。其二,妖女现身当晚,我大明守边主将吴三桂派员与多尔衮密谈,后面几天,多尔衮立马拔营接近山海关,两下互动频繁,看来吴三桂有投降叛逆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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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事情说出,顿时满堂哗然。宋德雨待众人议论一会儿,这才大声道:“弟兄们,锦州堂探得的两件都是我盟大事,我看大家也不要说别的,目下我飞鹰盟面临的是家国大难,于家,毒杀盟主仇人已现踪迹,我飞鹰盟全盟兄弟务必同仇敌忾,紧密联络,互通信息,取妖女任意首级谢盟主灵前。不过此女诡计多端,恶毒无比,遇此人,只要有机会,一个字,杀!免得押解途中夜长梦多,徒生异变。这一点大家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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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堂主是与宋德雨一起围攻安飞鹰的诸人之一,与当时在场诸人一样各自怀着个极大鬼胎。他也巴不得任意最好是口都没开就被一刀毕命,因此是竭力拥护宋德雨的提议,但又怕表态得太踊跃引起别人怀疑,只得收住心情,貌似平淡地道:“宋大哥思虑周详,虽然说得不多,但体恤总家兄弟的心思却是殷殷可鉴。妖女任意既是被称作毒仙,使毒本事自是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这种人即使捆在身边,也得防她指甲一弹,弄出些什么毒手来害我弟兄性命。所以见了就杀,杀了得用布裹其头,千万不可用手接触,免得不知不觉间中了什么毒来。宋大哥说的这一条我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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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这一补充,众人都觉有理,于是纷纷表态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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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虽然不知道太原锦州洛阳燕山四个堂主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也猜得到四人与他一般心思,一定会竭力掩盖当日那个事实,所以也不用引导,非常自然地等他们自己说出来,反而更能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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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众人的议论告一段落,宋德雨才捻着胡须轻咳了声道:“第一件家事是通过了,大家没异议了吧?那好,第二件还是家事,但这件家事是由国事衍生出来的。我们把飞鹰盟总堂迁到武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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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德雨四周打量一下,不紧不慢地道:“这件事事出突然,我也是刚刚才有这想法,拿出来与诸位兄弟讨论。吃饭时候我收到飞鸽传书,说是吴三桂已然献关,并反戈一击率部助鞑子军队进攻大顺军营。虽然还不清楚战况如何,但大顺军队少了山海关之险,在后面一马平川的战场上恐怕很难抵敌满人骑兵精锐的攻击,满人占领北京将不可避免。我估计满人占领北京后不会就此裹足不前,一定会大力肃清北京附近地区的武装势力,同时强征壮丁挥戈南下。我盟总堂在天津,多年培植,早已树大招风,想要逃过满人耳目几不可能。所以我想到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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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矮虎最反感江南的温山丽水,尤其是一口米饭就非常吃不习惯,所以头一个跳出来大声反对:“依宋大哥的意思,那以后满人打到长江边上,我们是不是又该迁到广东去了?好汉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决不能夹着尾巴当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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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顿时招来几个年轻副堂主的大声喝彩,几个老成持重的虽然没有表态,但目光中也流露赞许。四个南方的堂主本来担心他们北方堂主和副盟主联手,但一看副盟主一口建议把总堂迁来南边,庞矮虎又跳出来第一个反对,对宋德雨的戒心不由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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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笑骂道:“你这庞大炮,怪不得盟主以前这么叫你,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再说,这改不掉的急性子。”宋德雨喝口茶,把茶碗盖细细地扣到杯上,这才又道:“我是考虑到满人侵入中原后,立都一定会选在靠近他老家的地方。按历史经验,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所以满人对京城周围的安全问题会管的严一点,但触角伸到南边时候,他人力有限,不再可能对汉人的事情涉足太多,相对而言,管得就会泛一点。而且武昌自古就是九省通渠之重地,上可逆江到重庆堂,下可顺流到杭州堂,盟中交通音信非常方便,而且前有大江天堑,后有湘西崇山峻岭可退,进退自如,方便我们掌握主动权。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与总堂所在地天津共进退,但走了一个盟主,我们已经群龙无首,如果总堂危殆,八大分堂又将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退一步,忍一忍,保存实力,只为往后更好地打击鞑子。古有卧薪尝胆,我们如今搬一个家又有什么?我看更能激起弟兄们的愤慨。大家看看我的意见可不可行?如果反对,那就当我这话没说过,今天聚头结束,我就立即打马回天津,与总堂共存亡,如果行,今天就飞鸽传书过去,命令总堂即刻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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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诸堂主听了心中都是一热,武昌堂主心中更是打起小九九,自古以来京兆尹与别府太守一样官阶,但京兆尹却一定是皇帝心腹,地位自是与别家大不相同。想到宋副盟又是特特地选他武昌堂做这次重要聚头的东家,其中的深刻含义非常值得细细品味。心中早暗暗同意了迁总堂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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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矮虎直性子,听宋德雨这一说又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嚷道:“宋大哥早说就是,我庞矮虎一听有理哪里还会反对,好了,我第一个赞成。最好武昌堂今天就给我腾个位置放咱太原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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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堂主本就有心同意,但碍于地主,说的又是他的地盘,不好冲得太前表态,见庞矮虎一说,乐得顺坡下驴:“这个好说,我现在就吩咐给你腾地方去。”虽没挑明,但也是表了个态。心中对宋德雨更是亲热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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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三位南方堂主前思后想,自然知道总堂搬迁对自己有利,又不好表现得太露,都婉转地表了态。情势既然已一边倒,三位北方堂主也只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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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并不做太多表态,手一虚按,对诸人道:“这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想来我即使不说,大家也一猜就知。”他不说明,众人也了然于胸,“盟主去世已过不少日子,如今形势变化多端,再往后下去,恐怕容不得我们再聚一起讨论决定盟中大事。不知道大家对盟主之人选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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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矮虎嚷嚷道:“本盟之中,也就宋大哥最有资格坐这位置。其他人论资历,论武功,论见识,都比不得宋大哥,我就推举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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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堂主刚好受宋德雨送上的大惠,自然很知道投桃报李,便赞道:“本盟之中,我看除宋大哥外再无人可出其左了,我也推举宋大哥当我们的盟主,总不成我们从外面找个不知根底的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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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笑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一是武功差先盟主太多,实难担当这个重任。又因这往后局势更是复杂纷烦,吴三桂既然已经献关,我们原与大顺李自成订的君子协定也已可作废,所以这后面的事情,我们得想着怎样把鞑子赶出中原了。我看得有一个号召天下的人物来做我们的盟主才好。我与东林党一些见识高明的夫子商量过,他们提议,当此家国存亡之时,我们如果推举朱明后人做我们的盟主,提出反清复明主张,一定天下人心归附,万众响应,我们抗击鞑子的力量便可更胜一步。所以我来前派冷清秋去长沙商请一位朱家后人前来与诸位相见,大家如果看着合适,我们请他做盟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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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言一时哗然,来前想过多种可能,但都没想到这一点上,飞鹰盟立盟之初,原是与朱明作对,杀贪官,反朝廷,后与李闯订盟互不干涉,才开始转为抗击清军入侵。不想宋德雨提出要请朱明后人为主,都很想不通。但静静一回想,却也是道理。正议论不绝时,一盟众捧信鸽进来交与冷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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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剑秋取下交与宋德雨。宋德雨飞快一阅,喜道:“大好消息,清秋兄弟已在衡阳追得朱家公子,并同时寻得一名小姑娘,怀疑是与先盟主去世大有干系的叫安的女孩,眼下正快马加鞭来武昌途中。很好,这段路不远,我们等等就是。剑秋,你领些弟兄去路上接应一下,千万保证朱公子毫发无损。这个叫安的女孩子也就你一人照面过,如果有她在我们手中,鞑子睿亲王也得思量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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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忽听得屋外有人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我们飞鹰盟。”说话间听得有人纷纷饶过议事堂屋追出。众人神色一变,心里俱想来人好生了得,居然来去如风,堂中众多高手竟无一人听出。宋德雨最先赶到天井,见人迹渺然,哪里还见得到什么人,连追出去的弟兄也不久怏怏而归,俱说来人轻功了得,出门便失了踪影。众人心头不免添了一丝阴影。宋德雨更是叹道:“要我们安盟主依然在世,那里还会出这等任人来去自如之事,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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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再无议论之意,纷纷垂头散去。宋德雨与武昌堂主正要走,忽听一盟众来报:“有个女子来找宋副盟主,但说什么也不肯落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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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堂主疑道:“这么晚还有谁来?看来来人一定是有要紧事情了,宋大哥如果累了的话,兄弟先给那女子安排个住处,明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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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德雨想了想,恍然道:“快快有请,一定是先盟主夫人。再请散去的兄弟回来,夫人深夜来访,定是有要紧事情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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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安夫人进了府门还是不肯落轿,宋德雨见此忙迎上前道:“夫人辛苦。德雨率众家兄弟给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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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不出来,也不掀轿帘,只是在里面轻声道:“未亡人给各位叔叔请安了。亡夫过世后,我收拾遗物,找到一些信函和手稿,想还是交给盟里兄弟保管的好。其中有一本记录的是亡夫练功心得。未亡人揣度事关重大,因此一刻不拉地赶来想尽快交到盟里兄弟手上,免得夜长梦多,途中有失。另外,亡夫生前曾经有言,说是江湖凶险异常,如果哪天他有个三长两短,宋副盟主是最佳接替人选。这些武功心得希望宋副盟主和冷家两位兄弟不要嫌弃,有空翻翻练练,强身健体也好。” 话虽然说得轻,但大家都是内力精湛的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宋德雨忙上前接过轿里递出的一个布包,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于胸前,替众人谢道:“多谢夫人于悲痛之中还顾全飞鹰盟事务,。现在这儿站着的都是盟里的好弟兄,请嫂嫂出来受众家兄弟一拜。” 安夫人拒绝:“未亡人蓬门弱质,当不起众位叔叔的大礼,况且亡夫生是飞鹰盟人,死是飞鹰盟鬼,我送他的东西上来,不过是尽个本份而已,叔叔们不必过礼了。如果众位叔叔没别的事,未亡人也不打扰,先告辞了。” 旁边马三略急了,叫道:“嫂嫂远路赶来,少说也走了个多月的路。说什么也得在这儿歇歇再走。也让老马还你上回款待之恩。” 安夫人笑道:“是马叔叔吗?上回你来也没好好款待于你,匆匆裹了五十只汤圆,幸好马叔叔不嫌。我还正内疚着呢,让马叔叔一说款待之恩,我羞也羞死。天不早啦,叔叔们还是歇着去吧,我路上休息过了,还要急着赶回去,请马叔叔见谅。对了,宋叔叔,亡夫还有些盟中大事要我对叔叔说,请叔叔随我出来,找个开阔无人地方我说与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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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然说得轻,但大家都是内力精湛的人,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宋德雨忙上前接过轿里递出的一个布包,双手恭恭敬敬的捧于胸前,替众人谢道:“多谢夫人于悲痛之中还顾全飞鹰盟事务,。现在这儿站着的都是盟里的好弟兄,请嫂嫂出来受众家兄弟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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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拒绝:“未亡人蓬门弱质,当不起众位叔叔的大礼,况且亡夫生是飞鹰盟人,死是飞鹰盟鬼,我送他的东西上来,不过是尽个本份而已,叔叔们不必过礼了。如果众位叔叔没别的事,未亡人也不打扰,先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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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马三略急了,叫道:“嫂嫂远路赶来,少说也走了个多月的路。说什么也得在这儿歇歇再走。也让老马还你上回款待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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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夫人笑道:“是马叔叔吗?上回你来也没好好款待于你,匆匆裹了五十只汤圆,幸好马叔叔不嫌。我还正内疚着呢,让马叔叔一说款待之恩,我羞也羞死。天不早啦,叔叔们还是歇着去吧,我路上休息过了,还要急着赶回去,请马叔叔见谅。对了,宋叔叔,亡夫还有些盟中大事要我对叔叔说,请叔叔随我出来,找个开阔无人地方我说与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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