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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跟北医约了做核磁共振,检查我坐骨神经痛的程度是不是达到「替代役体位」的程度。明天要去板桥租处将机车与冬天衣物寄回彰化,后天则要去师大座谈会上说点东西。如果有好事发生,周日会多留台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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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今天还是忘了打电话给王导,金害。更严重的是,我现在想起来了,也没有劲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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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奇变陡起,心理的负担使身体变得很容易累。坐在来台北的自强号上,我罕见地停止维持了三年的手指惯性,没有在膝盖上飞快写小说,我一路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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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医挂了号,塞了耳塞,开始我只在电影里看过的核磁共振检查。我安安稳稳躺在时而寂静如空明、时而轰然吵杂的密闭空间中,渐渐的又想大睡一通,可惜我无聊至极张开了一次眼睛,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机八透顶的窄小空间,虽立刻阖眼,但无法忍受的窒息感立刻涨满了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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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才明白检查前要填的单子里,「如果患者无法安静平躺的话,请事先告诉护理人员」这一个看似可笑的选项所谓何来。原来不是指「对不起,我很顽皮,所以无法照办」,而是「我是个密室恐惧症俱乐部高级会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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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的一生彷佛在发现、累积惊吓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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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高,怕鬼,怕别人不相信我,怕puma阖眼时我没抱着��,怕价值两亿的双手断掉,怕割自己或别人的包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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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兄弟凡事都要商量好不管妈最后有没有好起来。」妈昨晚吃稀饭时突然这么说,害我剧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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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昨天的陪伴书写。从弟弟跟妈的约定中,可以知道妈的兴趣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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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妈兴趣很少,其实是因为太过操劳,使得培养兴趣的时间变得太珍贵。居然有空闲,妈也会选择睡觉。妈说没有什么比得上好好睡一场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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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冲击其实不无预警,妈容易头痛,没有食欲,胃痛,全身酸痛,半夜无法安稳入睡,手颤将这些痛苦的画面拆开来看,好像是很平常的劳累病,很容易靠简单的成药就将痛苦缓解,所以便容易忽视,但若将这些痛苦全部组合起来的图像背后真相,竟是如此惊悚。又或者,演变得如此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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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我们兄弟内疚的,是病痛后的真相还是靠着妈的警觉、与行动力,才将危机提早揭开,要不实在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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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体悟到,为人子的,应该将关心化为实际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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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一有不对劲,做子女的不能老是嘴巴提醒、口头关心,而是该用力抱起父母直接抱到医院做检查。这种浮滥的小故事大道理听到听腻了,身体却生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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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有些简单的梦想可以开始实践,而不该放在「可见的未来」。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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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带从未出国的妈去哪里踏踏,也一直未能付诸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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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总是说药局生意忙,多一天顾店便多一天的收入,很传统、很实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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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负债一直以百万计的我家来说,妈一直身体力行节俭。这样的对照常让我感到内疚,尤其看见妈一双鞋子穿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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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我故意买了一堆阿瘦皮鞋的礼卷,想说钱都先花了,妈总愿意买双新鞋了吧。结果拉着妈到阿瘦皮鞋店里挑鞋,才发现妈的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小,小到整间店找不到合适的尺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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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们有提供尺码订做的服务喔。」店员小姐亲切地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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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用了。」妈婉拒,转头跟我说:「这个礼卷还是留给爸爸跟老三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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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跟毛约会,吃着外面的简餐吹着冷气,我便会想,改天该说服妈跟儿子约个会,吃个馆子。但妈只要吃到麦当劳跟肯德鸡就觉得满足。真要开口请妈吃个贵一点的东西,我反会怕被妈责骂而不敢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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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以后��跟我住的时候,每天只要负责看HBO跟睡觉就可以了。」我在家里写小说时,偶而跟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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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那些负债根本就不算什么,好加在��生了三个儿子,所以什么债通通除以三,就变得很简单了。只要过几年我们都毕业当完兵了,一下子都还光了。」我从大学时期就开始安慰我妈:「然后我们就可以买新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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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距离妈享清福,我在咖啡店写小说,妈在一旁翻杂志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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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有计划,却没有「现在就开始的冲动」,就只能一直停留在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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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太多事够资格成为借口,要上课,要打工,要上班,要谈合作,要回信,每一个借口都是正经八百,都是所谓的正事。一如预料,大多数的人选择与奉献错过,然后不自觉缠在自己结吐出的内疚的茧,永困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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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是自尊心被剥夺的困窘,另一种则是不断沈淀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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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说的用语,这两种一刚一缓的极端情绪,会各自制造出两种很极端的人。若发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情况我很难想象泪要怎么收止,也很难想象我是否会因失落过多而失却大部分的情感。但这些失落都比不上无法满足妈追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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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多数的人看了这篇文章,察觉到触手可及的茧,还是不会拨个电话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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