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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脸俯向斜下方,边看着小小的溪流,边朝这面走来。浅灰色的西报,式样合身,穿戴得体。树丛的绿叶和杂草把他的身躯烘托得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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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醒目,走在后面的白衣女子更显得光彩夺目。洁白的衣服,迎着初复的阳光,看去好似把光线都凝聚其一身了。而且,原因还并不仅限于此,她的脸尤其显得光艳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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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并没有发现轮香子站在这里,指着潺潺作响的清澈流水,正和身后的女子说着什么。那位女子不停地微微点着头。虽然从青年的背后只露出半个身子,但仍能看出她身段苗条,容貌端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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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轮香子心跳加剧的时候,青年一面走一面把脸抬起来朝向这边。那张脸正和在诹访见到的一模一样。当时便是从那间竖穴小屋走到外面以后,轮香子才在耀眼的阳光下第一次看清他那张面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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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看到这边,眼里现出惊讶的神色。轮香子从正面迎着他的视线,看出了他那眼神的变化。胸中很不平静,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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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先开了口。弄清站在那儿的年轻女性是谁,他那转瞬即逝的吃惊神色,立刻化成了开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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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说,这声音和那时完全一样。不同的是,青年那时穿着不很干净的毛衣,拿着略脏的挎包,而现在却面目一新,完全是一副洗练的绅士派头。不知什么缘故,他那领带上的花纹首先映入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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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您。”青年说,他那微笑之中还带着纯朴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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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很意外,”轮香子说,“您在那儿走的时候,我差点喊出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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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两位小姐站在这里呢,正心不在焉地瞧着,却不知道就是您。是了,那一次是我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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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我失礼了。多亏您,诹访成了我记忆中最有趣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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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香子这样问道,脑子里浮现出走在上诹访车站月台上的这位青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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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去过了。相当痛快。夜里在回来的火车上,累得精疲力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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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香子想到,对方跑那么远的路,特意到洞穴里去躺一躺,的确是够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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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青年身后那位女子一直保持相当的距离伫立在那里。视线投向细小的溪流,侧脸上微微浮现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她的态度显得十分友好,正在等待同伴谈话的结束,然而也是同时在拘谨地旁听着年轻女性的爽朗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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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香子感到,那位比自己大约年长五岁的女子身上,有着一种稳重而又聪慧的风度。这不知为什么给她造成了一种轻微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正是眼下青春妙龄期往往容易产生的、仅因年龄之差而出现的那种自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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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加盐烤,还是油炸呀?”正躬身在菜板上操作的大师傅搭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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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香子扭过头看看案扳上的虹鳟鱼,共有四条,干干净净地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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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面馆里屋是个简朴的日本式房间,可以在那里进餐。房子是陈年老屋,只要想到这是一家山间小吃店,就会感到万事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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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坐下来,听着屋后传出的流水声,就好象下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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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有四张矮脚食桌,佐佐木和子把双肘支在靠壁龛的那张桌面上问道。一对大眼睛直视着轮香子的脸,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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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香子答道。她的眼里还留着青年和那位女子的身影。青年说了句“恕我失礼了”,便沿着长有许多树的斜坡缓步走了上去。那位女子向轮香子点头致意后,也跟在青年后面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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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人?怎么回事?”佐佐木和子困惑得睁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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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到诹访去的时候,在那里遇见的。诹访湖附近有一处竖穴遗迹,我去那儿参观的时候,刚才那位青年,正在复原的竖穴小屋里躺着。我一问,他说这是一种爱好,休息的时候,常找那种地方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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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真与众不同呢!‘古代人’这是你给加的绰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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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因为他自己也说,睡在那种地方,觉得好象家里人都出去狩猎了,唯独自己留下来看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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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梦想回到原始社会,是个浪漫主义者哩。这是对烦杂的现代生活的反叛呀。”佐佐木和子拍手叫了起来,“他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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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不知是个从事什么职业的人。名字的缩写字母是T・O,象中学生似地用墨水写在很脏的旧挎包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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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真有点魅力呢!而且,今天出现在面前的,完全是一副衣冠楚楚的年轻绅士派头,帅极了!正是原始的老古董和现代化共处于一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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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和子两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叉在一起,托着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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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在现代化方面,则是带着漂亮的情人,在深大寺附近悠哉悠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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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糊涂!要不是情人,就不会两个人单独跑到这地方来了。你以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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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轮香子是有那种感觉的。不过,她不肯明确地断定为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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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察过了,”佐佐木和子眼里闪着光,“那位女子,说不定是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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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那位‘古代人’的太太。对,尽管年龄相仿,但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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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觉得她特别沉静吗?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与未婚女性不同。你看那白地的料子上,织着银色的竖纹,又用草绿、褐黄、玫瑰红三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织成有凸纹的印度式的那种红白相间的小碎花,典雅中透着高贵,淡泊而不流于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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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假,佐佐木和子的家是京桥专门经销绸缎的老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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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腰上系的带子,我看是那种叫‘盐濑’的厚丝织品,但带子上印染的朱红色图案特别突出。我的感觉是,她是一位在服饰上特别讲究色彩搭配的人,而且是结了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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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轮香子来说,遮在那位女子细白脸庞上的影子,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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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小和子。”轮香子脸红了,“你讲得不对头呀。那位‘古代人’,我想不会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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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傻!”佐佐木和子说,“如果是光明磊落的关系,就会大大方方地向轮香子,向我都做介绍了。他不是没做介绍而悄然离去的吗?这一点,正是我进行推测的��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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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好的虹鳟鱼盛在盘里端上来了,而轮香子却一下子全然失去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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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乔夫正在向结城赖子介绍在诹访竖穴遗迹见到的田泽轮香子。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位年轻女性的名字,可是却赞不绝口地说,那位小姐似乎出身很好,性格也很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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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的路从寺院前面通过,一直伸到树林之中。结城赖子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但当她的目光落到茶馆橱窗里陈列的稻草编成的马时,却立即停住了脚步,说:“真好玩。买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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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它做什么?”小野木的言外之意是,连孩子都没有,买它给谁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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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赖子以微笑的目光看着小野木的脸:“做个纪念嘛!和您到这儿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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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点起一支烟,在原地等着赖子。不一会工夫,赖子选中了一匹稻草编制的马,然后又向茶馆的老大娘问了几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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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走出来,手心上托着马。纤细的手指向上拢起,那匹小马蹬开四条长腿,跃然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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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检察官先生无关!其实,我也是从入门书上照抄照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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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乐于此道的花迷们正在栽培,但现在正忙,所以还看不到。听说寺里盆栽的已经枯萎了。这是一种野生植物,栽在花盆里活不成。真想看看呀,据说现在正是开花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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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紫丁香的花朵来,”小野木略带揶揄地说,“难道您不想看看它的根部吗?因为您很喜欢和服,总该想看看那种江户紫的原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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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喜欢到那种入迷的程度。”赖子笑了,边走边说,“不过,我很佩服,这些事您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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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小看人。尽管当检察官还是初出茅庐,可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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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根部来,”赖子说,“我还是想看看因《万叶集》而出名的开花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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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路快进入树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地下水蓄积成的池塘。池中有一座七福神之一的弁财天神小庙,水面上开着白色的睡莲,池边有红色的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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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有榉树、枫树、橡树的树林,遮天蔽日,把地面的野草都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路两旁,头年的落叶重重叠叠,在这层厚厚的朽叶下面,清澈的水流潜行而过。款冬在茂密的草丛里已经开始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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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大寺附近,到处都是涌出的泉水。这些地下水从泥土和落叶中渗透出来,在草丛里流动。流到狭窄斜坡处的,成了小小的瀑布,流到住户旁边的,或被引进流水管,或被引进池内存积起来,或者从粗糙石头叠起的水闸中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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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不断从林中的什么地方传来泉水咕嘟咕嘟涌出的声响。有一棵树被砍掉了下边的枝杈,高高的顶梢挂着一只养鸟的木箱子。树林下面很暗,朝上望去,阳光透过稠密鲜绿的嫩叶,象图案玻璃一样,发出翡翠般透明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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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十分幽静,杳无人迹。远处的公路上,有一辆红白两色的公共汽车,正从树木的空隙朝前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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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乔夫停住脚步,朝后转过身去。结城赖子正从斜后方向走过来,所以便很自然地成了拥抱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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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低声说了一句,闭上双眼。由于树叶的缘故,脸色显得很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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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吸到了平时香水气味中夹杂着的女人嘴唇的淡淡香味。鸟儿搅动着上面的树叶飞走了,此外再没有一点儿人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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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从袖筒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小野木的嘴唇。洁白的手帕沾上了淡淡的红颜色。然后又盯着小野木的脸着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到前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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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已到了崖壁中间,两侧都是塌方后露出的红土。崖上垂着无数条光秃秃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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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路的两旁,长着一丛丛叶子四周变白的山白竹。来这段路之前光线很暗,而坡上却是阳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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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先生。”赖子一面上坡一面说,“您与那样的小姐结婚正合适呢。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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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小野木知道赖子心里还一直在想着那个年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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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崖壁塌陷而形成的坡道,一直遮在头顶的树木突然闪开,又可以直接看到太阳和蔚蓝的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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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很平坦,一片片剪得很低的草坪,象公园一样。实际上,既有亭榭,又开设着茶馆。似乎是出来郊游的幼儿园的儿童们,正在揪着小草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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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赖子仍旧朝前迈动着双腿。在大多数情况下,发问一方总是小野木,而作答的是赖子,并且回答的方式总是以行动来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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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默默地逛着。小野木看了看赖子,只见她的半边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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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公园走到街道上去,这中间有相当�D段距离。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赖子一直保持着那样一副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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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道,是由三鹰通往调布方向的,公共汽车和各种机动车辆川流不息。眼前就有一个公共汽车站的牌子,一位老人正蹲在那里不耐烦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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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走吧。”她的脚步仍没有放慢,“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只想走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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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一侧已经没有房屋,是一片低矮的树林。从路面向里有一条小路。赖子独自走上了那条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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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小路的一边,原以为是低矮的树林,其实却是专门培植盆栽花木的花木匠的院子。自然,看不出那是一个院落,里边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名目繁多的各种树木。而且,那些树木都经过精心剪修,任意取过一棵来,都是可供观赏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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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的另一边是田地,麦子已经发黄。栽种树林的面积很大,种植庄稼的农田也很开阔。从那片树林的深处,不时传来剪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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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上绝少碰到行人。只偶尔有农夫拉着架子车走过。路的尽头,西斜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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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轻松地应了一句。实际上,赖子自语般说的那句话:“您与那样的小姐结婚正合适呢”,从先前就一直闷在他的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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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拐了个弯,可以望见田野里有一座新建的孤零零的公寓。左侧低矮的树林在这里到了尽头,代之出现的是苗圃。视野更加开阔,甚至能够望到远处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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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是。大约只是出于好奇才来参观竖穴遗址的吧。”小野木对并排走在身边的赖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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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我连名字什么的都没有问过。恐怕还是个少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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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回想起向那位年轻姑娘介绍花梨花的情景。连当时的湖光山色也蓦地出现在眼前了,还仿佛看到了开满白花的树下正在劳作着的农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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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公寓前面的时候,透过窗子瞥见一位主妇正在准备��饭。与房间相连的厨房,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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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人穿过之前,呆在公寓院子里的人一直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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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从一片高地上通过。所以,房屋一消失,左右便是清一色的农田。再往前是杂树林,沿着斜坡伸展到谷底。这一带照样是人迹罕室,万籁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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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小野木略感吃惊的是,赖子徒步而行,竟能一直保持原来的姿态。任何时候赖子都有这样一种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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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到了下坡,树林又遮住天空,挡住了阳光。小鸟搅动着树叶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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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了解您的情况,”小野木用皮鞋踏着树叶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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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到了一个陡坡,脚下有些发滑。杂有红土的路面,车辙隆起。背着阳光的地方,总是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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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盯着脚下怯步不前,于是小野木伸出手去帮她一把。她紧张得手掌都发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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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斜坡路往下走五六步,就没有滑倒的危险了。但小野木并没有松开手,却摆开姿势要用双手把她走下来的身体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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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虽然反对,小野木还是搂住了她的脸。她的头便不再摆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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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小野木才放开她的脸。但那声音并没有朝这边来,而是从谷底繁枝密叶的另一侧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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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一面把沾上口红的手帕叠好放进衣袖里,一面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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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大约一百米左右,二人来到一条白色的马路上。虽然好象还在树林里,却是一条清洁整齐的柏油路。路的一侧是低矮古老的石墙,石墙往上是斜坡,斜坡上长满了树木。不消说,这里的树林也是一片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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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睁大了眼睛。每当这种时候,赖子的眼睛是非常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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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来过。”赖子摇了摇头,“真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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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太阳的阴影清晰可辨。天文台的树林遮住了阳光,使得路面很暗。另一侧是一条小小的峡谷,对面的地势逐渐上升,形成一个很高的斜坡。微弱的阳光只能照到谷底树木的尖顶和斜坡上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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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鸣笛声,回头看去,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指示牌上写着“开往调布”。公共汽车过去以后,车上的乘客几乎都扭过头从车窗看着他们二人。看来是赖子的姿容太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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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边等公共汽车吧?”小野木说。但赖子却回答说“再往前走走”。两旁垂到头顶的绿叶赏心悦目,附近见不到一户住人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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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赖子开口说道,“我曾去过乡间。第一次到那个地方,却没有搭上公共汽车。在生疏的土地上,眼瞧着自己没有乘上去的公共汽车在远处逐渐消逝,当时的心情真是寂寞难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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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很想问问那处乡间的地名,却没有开口。他知道赖子肯定不会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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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往前吗?”司机考虑了一会儿,“对啦,从��江可以到多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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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摩川……”赖子的声音有些激动,“那么,就请开到多摩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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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握住小野木的手,放到膝盖上,用袖子遮了起来。乘车的时候,赖子总是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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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度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越过调布的铁路道口以后,从那一带开始,便蹒跚地行进在一条异常狭窄的小路上了。两旁挤满了普通的住房,在刚刚看过树林的眼里,这般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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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天起,又要忙了吧。”赖子不无寂寞地说,“还是对各式各样的人进行审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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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有专门分工吧?什么民事、刑事啦,我都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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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早着呢!”小野木以淡漠的声调答道,“现在是什么都干。由前辈进行指导。大概不久就会各有分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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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笑了,没有回答。他不太愿意谈这方面的事情,眼睛看着窗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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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又开到了近似郊区的偏僻地方。附近好象有工厂,路上跑着好几辆后架上绑着饭盒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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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足足跑了四十分钟,前面才出现了一条河流。在这段时间里,小野木一直抚摩着赖子的手指。尖尖的指甲,不时地轻轻扎到他的指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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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上坡路,开到桥上。桥的前方,有一座�q黑的丘陵,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微弱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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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装有发黑的栏干。对面挂满了显示饭店名称的霓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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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能到的。”司机探头望了望,“以前没有来过。不过,既然有路,大概就能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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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假,堤上是有一条发白的路,能并排开过两辆汽车。河堤两面都是斜坡,坡上杂草丛生。堤外一侧,远处是疏落的人家;堤内是河床,到中间流水的地方,还有相当的距离。河水不多,闪着暗淡的光。河床里遍布杂草,只有靠近河堤的地方在暮色中还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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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打开前灯,在河堤上跑了起来。虽不是柏油路,却很平坦。路两旁的野草,在车灯照射下,显得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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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岸正为夜幕所掩没,几乎看不到灯火。河堤下边,有的地方是农田,有的地方砌着石块。河堤的外侧,远远地能够看到幢幢黑影,那是正在施工中的楼房。根本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踪影,完全是一派日暮时分的萧条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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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咂着响舌,挂上倒挡。因为闯进了相当一段距离,所以后退的路也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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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子把小野木的手握得更紧。小野木扭头一看,赖子正在黑暗中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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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只要有路,就肯定会通到一个地方。可是,真有走投无路的路呢!”赖子悄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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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野木乔夫桌子对面的,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双目低垂;多日没有刮过的胡须,由下颚长到两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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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张普通苍白的脸。皮肤的毛孔里沾满了泥垢,苍白之中显得脏而发青。小野木对这种脸色好不容易才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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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身后便是玻璃窗,阳光射到他的背上,再往前刚好照到嫌疑犯的鼻子以下那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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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的桌子上,堆放着各种文件。其中有解送书、陈述书、现场检验书、物品没收书、现场示意图、抢劫案件侦察报告书、犯罪搜查报告书、审讯记录等,简直象一座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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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小山,全部是坐在对面这个垂着眼皮、而色苍白的嫌疑犯的有关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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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不只一张,宽敞的房间里整整摆了一排。和小野木相同的七名新任检察官坐在一边,七个嫌疑犯分别坐在正对面。检察官的椅子是宽大的转椅,而嫌疑犯坐的却是又小又硬的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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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名年轻的检察官和七个嫌疑犯正在一问一答。一位上了年岁的检察官,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缓步踱来踱去。不时地停下脚步,听听某一对的问答,然后又微笑着踱起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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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野木面前的这个男人,名字叫柴木一郎。他的全部情况都记载在桌上的文件里。其中的经历调查书最为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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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犯原籍是岐阜县R郡R村。无业游民。到东京的第二个星期,犯下了需要来此受审的罪行。罪名是抢劫致伤罪,具体情况在所辖警察署送来的陈述书、搜查报告书等文件里已经详细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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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文件,小野木事前都反复读过多次,对案情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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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犯身穿皱皱巴巴的衬衫,沾满污垢的衣领又黑又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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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开始审问了。既然看过文件,这些本是不消提问的,但作为检察官的审问,仍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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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木一郎低声做了回答。他原先在滋贺县的一家工厂当工人,因被裁减而失业。于是和当时房东家的一个名叫下田美代的女人一块儿来到东京,投奔她住在龟户的娘家,叨扰了大约有两个星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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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东京以后,就到处设法找工作。但因没有合适的活计可干,只好整天闲逛。因此,钱就紧张了,终于走上了干坏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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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来东京以后没有工作,”小野木说,“可是,若肯从事体力劳动的话,难道会没有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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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打了两、三天零工,起早贪黑就不用说了,而且经常找不到活,这才想干点更安定的事务性工作,因此就没有找到正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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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野木拿出一把菜刀给他看,刃上带着一个货签模样的纸片,纸片上写着“证第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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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打算干坏事才买这把菜刀的吧?”嫌疑犯柴木一郎向那把菜刀瞟了一眼。阳光没有照到他的上半张脸,眼睛在阴影当中闪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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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是今年四月份在浅草的夜市上给下田美代买的,因为她说菜刀已经钝得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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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将就你的嫌疑事实进行讯问。”小野木把目光落在文件上说,“今年四月十七日,午后十时许,在江东区高桥X的XX号住宅区附近的路上,你威胁岸井辉夫,抢走了他的金钱和物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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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美代的娘家食宿,但仅有的一点儿退职金还是花个精光,腰里的钱只剩下七、八十日元了。于是便动了抢人家钱的念头,为了吓唬人,就把刚才您出示的菜刀藏到上衣里边,晚上八点半左右离开了家。当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所以就暂且在高桥附近转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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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后来才知道名字的那位岸井辉夫先生,一个人走了过来,身上穿的衣服也满不错,我就跟在后边,想吓唬这位先生把钱拿出来。因为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心里犹豫了好几回。到小学校后边比较暗的地方,我就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拿出菜刀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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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菜刀在他面前一晃,说:把钱拿出来!他取出六、七张一百元的票子给了我。我还想夺他的钱,就说:把钱包也拿出来!他一声没吭就交出了钱夹子。我一拿到手就赶忙逃跑,在住吉町坐上电车,回到家里。回来一看,里面装着一张一千元的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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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同月十九日,在品川区北品川X的XX号住宅区附近的路上,你曾企图抢劫流动商贩中田吉平的金钱财物,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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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木点点头。他点头的样子,不知什么地方有点象小孩子似的。小野木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嫌疑犯,有着非常质朴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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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我刚才讲的,靠吓唬岸井先生抢来了一千七百日元。但因为美代生孩子还要用钱,就想再去抢点钱来。这次是乘国营电车,到品川火车站去了。正在车站到处转悠的时候,看到一个背着行李的男人,好象要找旅馆。我就对他说‘大叔,我帮你找个好旅馆吧!’‘多谢你帮忙!’他说着就跟我来了。所以,把他带进一条黑胡同里,我就说:‘把钱拿出来!’那个男人说:‘别胡说啦,你要拉到顾客,到旅馆以后给你钱。’因此我就拿出藏在外套里的菜刀,用右手举起来说:‘不拿钱,你小心这个!’于是,那男子‘啊!’地大叫一声就想跑开,好象把脚歪进了下水沟。我知道他一嚷,有人赶来就坏事了,所以就什么也不顾地往前跑了一段,然后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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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即中田吉平,受的伤是这样的,你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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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起菜刀,只是想威胁他一下。我想可能是那时受的伤。”嫌疑犯小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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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手帕是我的。挥动菜刀的时候,我觉得脸的右鬓角有点疼,用手一摸,沾着血。所以我才用那个手帕擦了擦。伤得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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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知道,先辈检察官石井这时正在离得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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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把方才就应该讯问的问题,放到了最后。至于不得不放到最后的理由,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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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到这个名字,二十九岁的嫌疑犯就把脸稍稍仰起,似乎连声音都激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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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代是下田武夫的妻子,今年三十七岁。他们夫妇有三个孩子,大的都十二岁了。据美代讲,丈夫对她不好,老是嚷着要离婚。这么一来,她丈夫武夫调到九州方面的公司去工作以后,再不想把老婆孩子接去。据说在那边有了情人,已经在一起同居。因为这些情况,美代也与丈夫闹僵了,也想跟他离婚。所以,从去年夏天开始,也说不上是谁主动,我们俩就发生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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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木一郎的表情异常坦然。小野木的表情倒有点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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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小野木吸了一口气说,“你就是和一个有夫之妇发生了那种关系。对此,你不觉得是罪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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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是一个给美代带来了不幸的男人,对他,我心里根本没产生过对不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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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没有立即讲出来。想反问的话还多得很,但眼下却被对方的话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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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我失业以后,”柴木又主动讲道,“美代才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认为自己也必须承担责任,因此就决定和美代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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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紧盯着嫌疑犯的脸。他自己也闹不清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可怕了,嫌疑犯柴木的表情很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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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代提出和丈夫离婚,她丈夫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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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和美代发生那种关系的时候,你没有想到要和她结为夫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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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年龄相差很大,所以并没想到要结为夫妇。但是,当我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时候,就决心同她结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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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娘家的人,怀孕的事还一直瞒着。可是,肚子渐渐会大起来,再也无法隐瞒,于是事情便到了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也得把美代接出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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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当初和美代发生关系的时候,并无意结成夫妻。那么,后来想和她结婚,是因为美代已经有孕在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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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责任”二字时,柴木好似在忍受着什么,紧紧地抿住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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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丈夫不同意离婚,我也准备与她同居。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我的,所以,美代的丈夫也不会不离婚。即使不离婚,我也准备等到他们离婚,然后和美代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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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心里清楚,先辈检察官石井,这时正站在五、六步以外,细心地倾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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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小野木在内,这里的七名新任检察官,都是今年春天刚刚从司法研修所毕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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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司法研修所,是国家培养法官、检察官和律师的地方,要学习二年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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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们要到法院、检察厅、律师协会去实践一遭,最后再回到研修所。打个比方,这就好象医生到医院实习。在检察厅,要对嫌疑犯进行实地审讯工作,这时要有先辈检察官担任导师给予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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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阶段结束以后,即使被任命为检察官,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那些分配到地方检察厅的新任检察官们,都是齐集一堂,先处理比较简单的案件。先辈检察官们照旧守在一旁,虽也可以参加商量,但在决定量刑方面,是不容置疑的。这就是说,与研修所时代不同,在这一点上已经独立自主了。不过,先辈检察官依然跟在身边这一点,还颇有研修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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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意识到,略有些驼背的石井检察官,此刻正背着手站在跟前。他对眼前的嫌疑犯又进行了如下的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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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上述原因,事情到了不得不把美代从娘家带出去同居的地步。这就得把家庭必需品准备好,但生活费却毫无着落。可是我仍然没有找到工作,为了搞到钱,除了干坏事没有别的办法。所以,终于犯下了这次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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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代说,你这次犯罪,是由她引起的。因此,她的打算是,既要与丈夫武夫离婚,又要使生的孩子不给你添麻烦,准备自己把孩子扶养成人。对美代的这些话,你是怎样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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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木一郎低着头,没有作声。仔细看去,眼泪正滴落到膝盖上。掉下去的眼泪,在中途被太阳照得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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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检察官阁下,您的电话。一位叫葛西的人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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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点点头,表示谢意,意思是马上就去。然后,才缓步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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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在办公室里。书记员们有的在刻钢版,有的正在书写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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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审讯柴木一�O的时候起,小野木脑子里就紧紧地联想着赖子。因此,现在听到她的声音,自然丝毫也没有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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