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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道:“外面走一圈回来全身热,我也吃点粥得了。不知道今天盐炒豆芽油有没有放少一点,我先试一筷。豆豆,你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吃,别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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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一路就对着黄澄澄的鹅油卷子流口水,一听她们两个都说不要吃,开心坏了,搬到自己面前就下筷。一吃进去,只觉甜,腻,滑,糯,微微还有点薄荷的凉意,“真好吃,凉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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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笑看着她道:“别贪吃,这么油的东西,当心积在心口不容易克化,等下喝点茶润润。青影姐姐,我们也分一个吃了吧,看豆豆吃得高兴,我也有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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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笑道:“也好,你夹下来的半个给我。我本来就想着爷今天一定回来晚,想酽酽地喝杯茶提神,免得他晚上临贴时候我没精神伺候。正好化这个鹅油卷子。豆豆,你也得打点精神了,爷临帖的时候可不喜欢旁边有人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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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心里总是和“豆豆”两字对不上号,他们唤着“豆豆”与她说话,她总是心不在焉,再说美食当前,她哪有心思管别的,她心里台庆幸自己找的好地方了,好吃好住,活儿也不累。见青影姐姐与她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回一句:“万一爷喝醉了手发抖呢?他会不会坚持要临搞得我们没法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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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与碧落相视一笑,道:“否则我还吃酽茶干什么?不就是怕爷演这一出嘛。豆豆你找找看,爷的临摹帖子在哪里,给他准备好了,省得到时候他大呼小叫的,把老爷闹出来我们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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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应了声,道:“干脆我替他写就得了,别折腾他又折腾我们仨。我自己字写不好,临摹别人的字却是不错的。干脆吃完饭我写好了,他用不用随他。”粥粥初进钱家,不大习惯一口一个爷,多说了几遍,觉得还不如叫“他”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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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迟疑道:“只不知爷肯不肯用你写的,爷读书一向是很克己的,一点不会耍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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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心道:再说吧,我关键是要取得时间单独研习《偷懒真经》。主意打定,吃完饭就掌上灯烛,大模大样坐钱修齐的椅子上写字。桌子大,椅子宽,烛火亮,条件不知要比自家的好多少,只是少了娘在旁边赶蚊子,想道这儿粥粥就泪汪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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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与青影过来看看,但终究不敢在这屋里多呆,自己到别处做点针线。粥粥正中下怀,翻出钱修齐的帖子,看见上面夹着一张小纸条,上用工笔写着下午背什么书,晚上临什么帖,看来他是个仔细的人。粥粥依着纸条找出那帖子,自作主张替他临摹。而把《偷懒真经》的第一页夹在里面,临一遍帖,把真经背一遍。粥粥本就过目不忘,几遍背下来,早倒着也可以了,便把真经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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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写字此道,粥粥是最不上心的,她觉得字写得好,不过是如衣服上面绣朵花,不实用,只要写得笔画清楚,看得出是什么字就可以了。所以临帖自然也快得很,三下两下便结束,收起东西开始琢磨真经第一页的内容。粥粥最是奇怪的是,这么有名的一本真经居然有这么简单,第一页就是教人睡觉。人成一个大字形地趴着睡,不过睡前需要做一番动作,但这对从小野在山地里的粥粥来说不是问题,随便一弯就可以达到真经要求的动作要领。粥粥心想,要真是给张先生发现里面的秘密的话,他这连爬墙都困难的身手怎么弯得起来?老骨头会不会“咔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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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间,果然钱修齐喝得满面红光地给别院的丫鬟扶回来,就着碧落的手喝下一杯乌龙茶,便嚷着要道书房临帖。粥粥忙拿出自己写好的放到他面前道:“你不是下午已经临了吗?瞧,都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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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修齐本来就已经喝得糊涂,全是心中一个筋在提点着他还有要紧的读书活儿没干,一看已经有了,也想不起来是不是真写过,早信了,顺顺当当地就去睡觉。粥粥见他这么容易骗,大大喘了口气,倒是青影心细,说:“明天爷醒过来想起自己没临过贴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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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粥笑道:“放心,我以前先生喝醉酒都是记不清前一天的事的,随你怎么混赖栽赃都行,只会怪自己喝醉了误事。五爷不追究便罢,要追究就说他喝醉了倒床就睡,我怕他交不出功课连夜给他临贴,他要不用就算了。反正还是他自己的错,他还有什么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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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与碧落面面相觑,觉得只有这么办了。但总感觉这个豆豆精灵过头,与年龄不符。她们不知道的是粥粥跟着张先生学习《三十六计》《孙子兵法》过程中活学活用,就近练手,处处与张先生过招,而张先生又是个精明过人的老江湖,岂是寻常人可以骗过的,所以两年多时间下来,粥粥早是个机敏过人的小滑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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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伊不二与特穆尔一起上马出城,日影正中的时候到得一个小树林外。两人见日头实在太毒,商量着在附近的茶棚下面躲一躲,过了正午再走。不想特穆尔才一下马,对着一堆新鲜马粪绕有兴味地研究了一会儿,对伊不二道:“早上喂我们马吃神马一头醉的那个人应该刚离开这儿,小弟爱马如痴,对那药好奇得很,想追上去讨教一番,不知伊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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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心想,我正想找到这个黑衣女子打听一点事情,但是被她走脱,既然特穆尔懂得看马踪,那真是意外之喜。当下笑道:“可巧,小弟也想着这个神马一头醉,没想到特穆尔兄有这本事,小弟跟着都来不及,其他还有什么天大的事不可以搁一搁的?请特穆尔兄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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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哈哈大笑,道:“我猜你也是应该跟上来的,你知道马好马坏,应当也是对爱驹爱惜得很,好,好,咱们又是不谋而合。我看也不歇了,趁前面脚印新鲜,马粪未干,我们快一步赶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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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应声“好”,喝下一大碗不知什么味道的茶,扔下个钱便飞身上马。特穆尔也照着喝了,两人飞马追去。路上特穆尔道:“我在家里基本不喝这种茶,尤其是骑马的时候,最爱腰边悬个酒袋,渴了便喝上一口,拉开衣襟迎风驰骋,想不呼痛快都难。伊兄什么时候有机会去我们那里,你只要在草原上喝一声‘特穆尔’,自会有人领你去我家。我请你吃全羊宴,老酒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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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听得出特穆尔没有练过武功,但是这人中气十足,一路飞驰中间说话依然响亮如常,显然是在草原练就的本事。虽然知道目前西边战事不断,但他未必就是那个逞强好胜的锦奇族人,等下打听清楚了,倒是很愿意与这么个好汉交个朋友。“听特穆尔兄的口音,应是来自西北吧?我听说那里与中原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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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朗声笑道:“伊兄错了,小弟来自这儿的北边,达赉湖边,那里是天下水草最丰美,牛羊最肥壮的地方。到处都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牧场,你们汉人经商过去的多的是,所以我找了个师爷学你们这儿的话,看你们的书,心里艳羡不已,极想亲临官渡赤壁等等好汉子出没的地方,这一遭不冤,一路走一路学,看到的胜读十年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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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立刻放心,知道他不是来自交战的锦奇族,便道:“特穆尔兄再回首看一眼扬州,这个地方是我朝最繁华绮丽的地方,自隋炀帝打通大运河,这儿倚仗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富甲大江南北。古人有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说的便是扬州的富贵繁华。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吟咏过扬州,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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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和他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名’,几乎随手一抓都是诗。不知特穆尔兄可有领略过扬州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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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弟我不喜欢。扬州太过阴柔靡丽,不合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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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闻言而笑,赞道:“好男儿,好汉子。呀,前面有家酒肆,我们拎一坛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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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前面酒肆林立,想来此地离城一段距离,行人出门至此该当觅食休憩了。两人也没下马,隔门叫小二拎两坛好酒,六斤牛肉,各捧一件,付了钱就走。特穆尔拍开坛上泥封,尝了一口道:“这酒里水倒是没掺,就是甜津津的没有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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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还是头一遭如此喝酒,照着特穆尔的样子拍开泥封,但想着如特穆尔般倾坛而喝终是不雅,淋淋沥沥倒有一半洒在胸口,大热天的未必舒服,便运劲在手,以内力透坛而过,硬生生逼出一股酒柱,仰首一叹,刚好接个满口。略一回味,便道:“酒不是好酒,却也一滴不能漏了。”说完吃上一片牛肉。伊不二虽然食不厌精,但是并不拘泥于精致,“这牛肉羊肉就得吃这种大块下锅,与下水一起老汤里慢火捞熟,趁热带汁切片的,牛羊味就全在里面了。要不是骑在马上,再来一大海碗油汪汪的羊杂汤,即便是大雪天也可披襟迎风了。”边说边又俯身坛口,运气一吸,酒柱喷涌而出,一举贯入口中,非常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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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看着好生羡慕,但是技不如人,学不来,便不如我行我素。但是伊不二也服气他奔驰之中尤能稳握酒坛,大口喝酒,虽说仍有些少洒出,但是对于没有武功傍身的人来说已是非常难得。两人惺惺相惜,一口酒一块牛肉,骄阳下面竟也不觉暑热难当。不知不觉,酒坛见底,牛肉告罄,特穆尔哈哈一笑,呼声“痛快”,大力一抛,酒坛“忽忽”飞入半空。随即马鞭展开如蛇,凭空一扫,酒坛便如生了翅膀一般旋身一转,飞出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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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叫了声“好”,手中酒坛随即堪堪飞出,如夏夜之寂寞流星,飘忽而迅速地追上恰恰下坠的特穆尔的酒坛,两下里只听得轻轻一声“锵”,便见特穆尔的酒坛扭身飞回苍穹,而伊不二的酒坛飞速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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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一见,也是大叫一声“好”,长鞭如流星追月,灵蛇出洞,卷起伊不二的酒坛,稳稳抛向天空,正好又是迎上他自己的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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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最知道马上疾驰之时要想出手已是困难,而此人还能甩鞭托坛,神态自如,准头竟是一丝不差,这等马上功夫更是难上加难,可见是个马上的好手,人中的蛟龙。眼见两坛迅速接近,顷刻便有相撞碎裂的可能,他也是微醉兴起,算着落点,手中马鞭飞出,堪堪于两坛相交之际夹于中间,于是两坛一碰未碎,各自飞开下坠。伊不二的酒坛下得快,伊不二催马上前追赶,几乎是擦着地面捞酒坛入手,随即猱声前探,摘马鞭于未落。而特穆尔则是轻松得多,长鞭一甩,酒坛便入手中,回身看那伊不二翩飞于马上,身形之灵活,手法之快捷,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顿时叹为观止,大为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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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坛入手,两人竟是心意相通般同时举坛,奋力对击,酒坛应声而碎,两人抚手相顾而笑,只觉一种友情悄悄进驻两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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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久,前面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大热天见这等绿色,人便如喝了冰镇酸梅汤般爽快。两人催马奔去,还未进入,伊不二耳尖,已经听见里面有人声传出,时时夹有几缕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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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是你还有谁?我家上下四十多口性命,还你师父都不肯放过,要不是我机缘凑巧刚好赶回家看见,否则早烧成一蓬烟灰,连线索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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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我,我那天被群狼追逐,困于一个山中猎户的木房,差点性命丢掉,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到你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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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撒谎啦?这话你说第一遍的时候我还信,今天再说我就不信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刚刚去踏看过,猴子倒是很多,狼却是一只都看不到的。你那狼群难道是天狼下凡?唉,说谎的人总得受点惩罚的,小师妹你别怪师姐我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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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里面一声尖叫,显然是那个师妹受了伤害,而且不会是什么小伤,声音里痛苦得很。伊不二勒住马,对特穆尔使个眼色,轻道:“林中有人恶斗,两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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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穆尔却是看着地上道:“我们追的女子也刚从这儿经过,不会是她吧?要不我们去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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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只听里面那个师姐冷冷道:“你两条手臂都已经中了我的金风刀了,死是一时死不了的,你说我下一刀该下在哪里呢?嗯,你两条腿还挪得飞快,我看着碍眼得很,也吃我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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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你去看看那个山头木屋子上面的爪痕就知道的,干吗非要赶尽杀绝。再说你要杀便杀,猫捉耗子般戏耍于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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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听得分明,心想这种师门恩怨的事外人不好参与进去,但是如果事关那个黑衣女子,那就得插一脚了。起码不能看着她死了断了线索。跳下马循着声音找进去,特穆尔也照样跟上,果然见林间有一黑一白两女子如蝴蝶般穿梭于树与树之间,落脚轻盈,姿态曼妙,要不是在外面早已听见她们的对话,真想象不出这两人居然是在打斗。 两人甫一现身,那白衣女子立刻警觉,飞速往这儿看了一眼,但是却下手更快,招招致命。那黑衣女子显然无力抵御,只有借着神妙莫测的轻功辗转于树木间,借以抵挡白衣女子的袭击,特穆尔看仔细了道:“就是这个黑衣女子,我去救她。”话才出口,便被伊不二一把拉去,两人一起撞于一棵树上。特穆尔正想说话,却见伊不二眉头皱着看向一处,他也顺着看去,只见地上插着两枚透明的细针,周围草叶纷纷枯萎焦黑,可见此物毒性之强。特穆尔心想,要不是伊不二拉他一把,这时候焦黑的该是自己了。他断然道:“黑衣女子于我们素不相识,便肯照料我们的马,那个白衣女子一语不合便下毒手,黑白真该颠倒了才是。”他也不顾危险,甩出长鞭意欲攻击白衣女子。 伊不二本来不欲出手,想无可避免的时候才把那个黑衣女子救出来,因为听对话那白衣女子身负血海深仇,也是非虚,黑衣女子一力否认,但谁又知道真假?但此时见特穆尔出手,知道自己再不出手,白衣女子便会祸及特穆尔,只得伸手抓住马鞭,道了声:“你救那黑衣女子。”自己飞身过去接住那女子的金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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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甫一现身,那白衣女子立刻警觉,飞速往这儿看了一眼,但是却下手更快,招招致命。那黑衣女子显然无力抵御,只有借着神妙莫测的轻功辗转于树木间,借以抵挡白衣女子的袭击,特穆尔看仔细了道:“就是这个黑衣女子,我去救她。”话才出口,便被伊不二一把拉去,两人一起撞于一棵树上。特穆尔正想说话,却见伊不二眉头皱着看向一处,他也顺着看去,只见地上插着两枚透明的细针,周围草叶纷纷枯萎焦黑,可见此物毒性之强。特穆尔心想,要不是伊不二拉他一把,这时候焦黑的该是自己了。他断然道:“黑衣女子于我们素不相识,便肯照料我们的马,那个白衣女子一语不合便下毒手,黑白真该颠倒了才是。”他也不顾危险,甩出长鞭意欲攻击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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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不二本来不欲出手,想无可避免的时候才把那个黑衣女子救出来,因为听对话那白衣女子身负血海深仇,也是非虚,黑衣女子一力否认,但谁又知道真假?但此时见特穆尔出手,知道自己再不出手,白衣女子便会祸及特穆尔,只得伸手抓住马鞭,道了声:“你救那黑衣女子。”自己飞身过去接住那女子的金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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