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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

上卷 第九章

属类：当代文学- -[作者: 柯云路] -[阅读: 2260]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顾晓鹰微微一笑，向那个腰身很细胸部隆起的女子做出邀舞的手势。
1
她叫范丹妮，电影厂的编辑，清秀而略带苍白病容的脸上亮着细细的汗珠。此刻，她正坐在桌边慢慢啜着柠檬汁，微垂着秀气的弯眉，用眼角余光感觉着左右有无注意她的目光。看见顾晓鹰站在面前邀舞，她先是疲惫地笑笑，摇了摇头，表示她要休息一会儿。见顾晓鹰还是坚决地伸着手，便很快地瞥了一眼邻桌坐的几个人――那里有个穿咖啡色短袖衫的中年男子正在认真地谈论着什么――笑着一掠长发，显得很愉快地站起来。
2
顾晓鹰挽着范丹妮很从容地跳着。他宽阔壮实、个子不高（穿着高跟鞋的范丹妮显得比他还略高一些），跳舞的姿势并不灵活，甚至有些迟钝笨拙，却保持着庄重的绅士风度。他微含血红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直视着范丹妮，露骨地和她调着情。他很放肆地搂着范丹妮的腰转来转去，玩味感受着对方那纤细而柔软的腰身。他把范丹妮搂得很紧，不时在舞池人群的碰撞拥挤下相贴在一起，他把自己男性的热气印在对方身上。而自己则透过范丹妮薄薄的连衣裙感觉体会着她纤弱的、带点冰凉的女性的身体。他并不以为自己放肆，也不怕范丹妮翻脸。
3
范丹妮做过他的情人。
4
虽然，他们早已互不来往了。他也早已厌倦了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带点病态心理的女子，但今天偶然相遇，却又一次唤起他渴望重温旧情的冲动。
5
况且，他现在尤其需要搂着女性热烈地跳舞。他要跳给另一个人看。
6
他的目光一直隔着晃动的人群寻视着，注意着坐在小莉身边的黄平平，那是他此时真正的目标。为了追逐这个目标，他已经下过很多功夫了。男人追逐女人的最好办法，是向她显示自己对于其他女人的魅力。这是顾晓鹰惯用的手段。他现在就是这样加倍地表现着自己对范丹妮的热情，施展着男人的魅惑力。
7
范丹妮似乎完全被他征服了，她回报着他的热情，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意，一圈又一圈地舞着，披肩的长发和镶着雅致花边的米黄色连衣裙都在波浪般动人地甩动着。顾晓鹰边舞边用目光不时扫视着黄平平，同时心中涌上一点点得意，这是他的一个小小胜利。
8
他不知道，这也是范丹妮自觉谋取的一个小小胜利。
9
她一边跳着，和顾晓鹰频送秋波地说笑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引人注意地溜着那个穿咖啡色短袖衫的中年男子。他有个棱角分明的知识分子气质的额头，一直在和人们商谈着如何把一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神情显得十分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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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影坛近年来颇有名气的导演胡正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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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正是为了胡正强才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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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追踪他的影子，为了自然地、不露痕迹地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不知耗费了她多少心思。她要看见他，她要引起他的注意，她要重新勾起他对她曾有过的热情。他不是曾经爱过她吗？夜晚在那幽静的林xx道边，他不是忘情地拥抱过她、吻过她吗（她的胸和肋骨现在还能感到当她被紧紧拥抱时的压痛）？他不是说他从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吗，连他的妻子也没有激起过他这样的爱情吗？她不正是在一片激动的云雾中，把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全部温情都献给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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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走出了这一步，他却退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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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有妻子，有儿女，他要维持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正人君子形象。她并不曾认真想过要拆散他的家庭，与他结合。她只要爱。可你，作为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怎么就如此怯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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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为了见他，她用了一下午时间精心打扮。她把头发做成他最喜欢的发式，她选择了最可能吸引他的这条米黄色的长裙，洒了他认为最高雅的香水。她知道他喜欢鲜艳而又朴素自然的装束，便竭力作这样的迎合。然而，当他在门口见到她时，意外地怔住了，接着礼貌地打个招呼，便混到人群中不再理睬她。她咬了咬牙，克制住自己的酸楚，很轻松地和一个又一个男人跳着。她的舞姿格外轻盈，笑声格外爽朗。她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但是，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敏锐等待着他的目光。那目光即使从背后投来，她也会感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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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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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明白一个和顾晓鹰性质相同但方向相反的真理：一个女人打动男人的最好办法，是向他显示自己对于其他男性的魅力。她尽可能在舞场中魅惑每一个男人。甚至对她早已憎恶透顶的顾晓鹰也一样施展魅力。然而，胡正强依然没有看她一眼。难道他丝毫不受刺激吗？她有意和顾晓鹰像彩色的旋风一样从胡正强身边掠过。她用她飞荡的裙边，用她身上的香气，用她动听的笑声撩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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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垂着眼帘，让一丝余光从他头顶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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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但那是何等冰冷的一眼。充满着把对方一眼便看穿的轻蔑和嫌恶。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戏缠人，无聊至极吗？――这就是那目光中的含意。范丹妮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洋溢的笑容消逝了。她忽然觉得浑身软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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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不舒服？”顾晓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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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有点跳多了，累了。”她强打起精神，妩媚地笑了笑，“咱们歇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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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鹰和范丹妮离开舞池，在圆桌旁面对面坐下。范丹妮大口大口地喝起啤酒来，咕咚咚仰脖子喝干一杯，又倒上一杯。她脸色通红，目光恍惚，带着点神经质的激动，拿玻璃杯的纤细苍白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不知又在发什么神经。顾晓鹰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范丹妮，初见她时想与她重温旧情的冲动已经过去了。看着她瘦削的脖颈上微微凸露的筋络，他从心理乃至生理上都涌起一股不胜厌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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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在房间里搜寻起来。黄平平正在放录像的地方和几个人热烈地谈论着什么。那几个人，顾晓鹰知道，都是“李向南式的”――他不知为何用起这样一个概念――社会改革家，一天到晚装模作样，正儿八经的，让他讨厌。他不愿走过去。他有和一切人从容交往的潇洒风度，但“人以群分”的隔阂对他心理上也是有压力的。黄平平对李向南表现出的热情，更进一步加深了他对李向南的嫉恨。但他心中却自恃而阴险地笑了笑，他以为，在北京把李向南搞垮并不费太大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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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要站起来朝他应该加入的另一伙人走去，舞场上的情景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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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成了舞场上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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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和一个又一个邀舞者转圈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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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盈得像阵风，快活得像只鸟。她汗晶晶发亮的瓜子脸放着兴奋的红光，她知道她那鲜红的薄呢裙在美丽地飘曳着，飞旋着，甩动着，她知道她年轻的身材和富有弹性的舞步在吸引着众多男性的注视。那目光从舞场各个方向投射过来，交集在她脸上，产生着令她陶醉的热度。她像喝了烈酒一样，整个世界在她周围旋转。研究员、讲师、演员、导演，都在争相向她伸出邀请的手。她是中心。她喜欢成为被人爱慕的中心。她被一种抑制不住的幸福感充溢着。她不曾记得林虹在车站引起她的嫉恨，也早已忘了刚才黄平平引起的嫉恨。她是一个永远为当下活着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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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有些累了，渴了，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服。她抱歉地朝又一个邀舞者摇了摇头，走到顾晓鹰身边坐下。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范丹妮停留在她脸上的嫉妒目光。她从不在乎嫉妒。别人的嫉妒恰恰证明她的优越，引起她的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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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顾晓鹰、范丹妮聊起来。因为兴奋，她的话特别多：“哥，丹妮，你们不跳了？”她认识范丹妮，也知道她过去和顾晓鹰的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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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累了。”顾晓鹰懒洋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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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妮，你现在干什么呢？”小莉啜着汽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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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在哪儿，在电影厂当编辑呗。”范丹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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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住父母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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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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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的房子问题解决了吗，别人占的那间房腾给你们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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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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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够挤的――两间房，你爸爸妈妈，还有你和你弟弟，加上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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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更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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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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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又住进客人了，也是从你们古陵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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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陵来的，谁？”小莉把塑料管从嘴里吐出来，注意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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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林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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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虹？”小莉和顾晓鹰都意外地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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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认识？”范丹妮注视着他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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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鹰闪烁了一下。“不太认识，听说过。”小莉随口说道，她的反应向来很快，编瞎话从来不打磕巴，而且一脸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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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什么要住你们家？”顾晓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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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爸爸过去和我爸爸是世交，解放前在法国一块儿留过学。她爸爸‘文革’中死了，现在要给他落实政策。可能还要把林虹调回来。”范丹妮随即问道，“你们对她印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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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鹰闪烁其词，没有回答。小莉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不太了解她。只是听说她名声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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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名声好？”范丹妮立时尖刻地反问，她对这种说法很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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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一下明白过来，她笑了笑：“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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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来这儿以前见到她，她刚下火车，只说了几句话。人很漂亮，对生活有很深的理解。我打算推荐她去上一部电影，正缺她这样一个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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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小莉声音有些不自然。刚才的快乐和兴奋又抛在脑后了，现在有的只是对林虹的嫉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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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个人互相搭着肩膀，说笑着挤过桌子之间的空隙走过来，在他们旁边闹哄哄地坐下。这是和顾晓鹰关系亲密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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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鹰，这么漂亮的妹妹也不向我们介绍介绍？”一个胖乎乎的圆脸青年拉开椅子坐下，戏剧性地挑着眉毛眨动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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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脸一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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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介绍一下，范丹妮你们都认得，我就不介绍了。”顾晓鹰也开玩笑地答道，“小莉，这是我妹妹，未来的小说家。赖平，这是我同学，国际旅行社的翻译，未来的外交部长或香港总督。大雅号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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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哄然大笑。赖平依然戏剧性地眨着眼睛，搔着胖胖的后脖颈，逗得大家更笑了。在笑声中，他们吞云吐雾、东南西北地闲扯起来。多是一些有关上层的消息：哪个部的几个部长主动提出退居二线啦，哪个军区的司令要调动啦，谁谁是通过什么关系到国务院了，其间夹杂着这几天打桥牌的战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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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鹰，东芝牌冰箱，便宜货，要不要？”赖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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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来路？”顾晓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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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非洲援外回来的建筑工人，他们每人几大件都是国外付款、国内提货。他一个农村的要回山里了，要冰箱有什么用？他打算把冰箱票脱手。一千块钱就差不多能谈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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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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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贵？真不知好赖。你去西单地下商场看看，市价一千五呢，还要侨汇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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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要下，钱宽限我两天，我凑凑。我们家已经有一个冰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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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还不是你父母的？你小子这两年就不娶老婆另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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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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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你在前门西街占的那套两室一厅干什么用的？当我不知道？要没用，让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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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知道损我。”顾晓鹰笑了，“小莉要是调回北京，先结婚，我就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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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你哥哥有这么高风格吗――你结婚，他把房子让给你？”赖平笑着转向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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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一笑：“我才不要他的房子呢，我也不会马上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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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声中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话题转向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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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古陵？”赖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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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南在你们那儿当县太爷吧，他挺狂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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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县里的事全是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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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是有点手腕，才去那儿一个多月，听说就把那儿的干部都收拾住了。你们见报纸上吹他的文章了吧，‘新星’。闹不好，这小子真成暴发户蹿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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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容易。那份‘内参’够他喝一壶的。”顾晓鹰冷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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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份‘内参’也不一定太有力。再说，上面老头们也不一定都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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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知道搞阴谋。”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大伙儿转过头。是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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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叫阴谋啊，这是搞政治。”赖平说话总是故作戏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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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你的，他搞他的，他碍你们什么了？”凌海平和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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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你他妈的也装开蒜了。中国能有多大？他那号人掌权，咱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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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说了，不同政见者来了。”凌海扭头看了看，拍了拍赖平和顾晓鹰的肩膀。黄平平正在朝这儿走来。“对她得防着点，别是刺探情报的。”赖平看了黄平平一眼，压低声音说，“和李向南是一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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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个女人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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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知外面出了什么事，喧嘈声低下来，舞曲也停了。最后整个房间都静了。人们面面相觑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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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声在深夜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响亮：“你还要脸？要脸就不要干不要脸的事。过去你有权有势，搞女兵、搞护士，搞得够半个排了。没冤枉你吧？现在没权没势了，不能在外面胡搞了，跑到家里乱搞。《红楼梦》里有人扒灰，你也扒灰。你这当爸爸、当公公的要脸吗？儿子是你的，不是我养的，我不怕嚷出来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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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人们陷入一种极为尴尬的难堪。空气似乎也凝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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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紧咬住下腭，脸色变得阴沉铁青。他目光可怕地一步步慢慢向小兰走去。小兰一点点瑟缩到角落里，眼里噙着屈辱和恐惧的眼泪。她像只无助的羔羊眼看着狼逼上来，可怜地颤抖着。凌海抡圆胳膊很响很重地打了她一记耳光：“你给我滚出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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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捂着脸无声无息地走了，像片树叶一样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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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依然是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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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一伸手按下录音机键，舞曲又响了。他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脸色阴沉地挥了一下手。人们相互看看，纷纷不自然地说起话来，重又邀起舞来。他们力图尽快打破这个令人难堪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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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舞曲中旋转着，喧闹声又响起来了。周末俱乐部照常进行着它通宵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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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又走近顾晓鹰这伙人，他的脸色除了略有些阴沉外毫无表情。“还接着说你们的事吧。”他平淡地说，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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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咱们还接着说。”赖平立刻应和道，似乎人人都有责任打破刚才尴尬的气氛，“咱们刚才说什么来了？对，咱们说李向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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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那份‘内参’也不一定太有力。的确，而且，上面老头子们也不一定都能看到。”顾晓鹰看着赖平补充道。
94
“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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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什么？”凌海平静的目光里突然露出不耐烦，“‘内参’没力量不会再搞一份材料？老头子们看不到，不会想办法往他们手里一人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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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97
“还有，你在你老子那儿多使点劲儿，不就都有了？”凌海又对顾晓鹰阴冷地说。
98
小莉站在一旁，急速地思索着这一切。
99
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尚書
詩經
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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