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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与昼

上卷 第七章

属类：当代文学- -[作者: 柯云路] -[阅读: 2262]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全家的聚会散了，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1
李海山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着，时时站住，叉着腰看看窗外暗黑的院子。
2
快半夜了。整个北京城的灯火大概都稀落了，天空中那种被灯火映照的灰白微亮被冥冥深碧的黑暗淹没了。能看见对面院角屋檐上一块三角形的夜空中有几颗青亮的星，还有一颗暗红的星。青亮的星，是正在以几亿度以上高温燃烧的年轻的恒星吧。它们在夜空中耀眼地闪烁着，自信而又骄傲。暗红的星，大概是已经燃到后期的恒星了，进入老年了，衰落了，只剩下几百万度的温度了。它在夜空中显得孤寂朦胧。闪烁着青光的几颗恒星竞相辉映着，各自夺取着它们照耀的空间，它们似乎并不理会那颗年老的恒星，它们的青光在相争中融成一片。暗红的老星在这片弥漫的青光后面孤零零的，它终有一天会熄灭的。
3
李海山垂下眼帘，微微叹了口气。他感到孤独。
4
子女们房间的灯窗把一方一方的光亮投射在院子里。他们也都没睡。他心中很有一种想和子女们亲近的愿望。可是，他们中间似乎总隔着什么。这或许是自己的脾气造成的吧？他对子女从来都保持着威严的距离感。或许，是子女们对和他谈话不感兴趣吧？他们并不关心他在想什么。这是他住在这个有儿有女的院子里却仍然觉得孤寂的又一个原因吧？老年人需要子女们的礼貌，但最需要的却不是礼貌。
5
他又踱起来了。
6
“爸爸，我可以进来吗？”门帘外李向南的声音。
7
“进来吧。”李海山站住了。
8
“爸爸，我看见您还没睡。”李向南走进来。
9
“年纪大了，觉少了。你坐吧。”李海山的声音苍老而疲惫。他很想让儿子坐一会儿。
10
“我不坐了，我这儿有个稿子，想送给您看看。”李向南说。
11
李海山顺手从写字台上拿起老花镜戴上，看了稿子的封皮一眼：“《古老而贫困的土地的灵魂》，”他慢慢念了一下标题，抬起眼，“写谁的？”
12
“爸爸，您还记得我去古陵前，您交代给我的一件事吗？”
13
“我让你帮我找一个人，赵小闷。他四十多年前救过我。”
14
“这篇稿子中写的闷大爷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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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
16
“他已经死了。”李向南说。
17
“因为什么，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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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闷大爷几十年来一直在凤凰岭种树，最近在一次哄砍森林的混乱中，为了阻拦闹事的人，摔死在石头上了。爸爸，您看了以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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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山把稿子往写字台里面推了推，摘下老花镜放在稿子上面：“那我仔细看看。”他在屋里神情恍惚地慢慢踱起来。
20
“爸爸，您早点休息吧。”李向南轻声说道。
21
“不不，我还不睡，你坐会儿吧。”李海山招呼儿子和他隔着茶几在沙发上坐下。“抽烟吧。”李海山抽出一支香烟递给儿子。
22
李向南连忙接过来。父亲从来没有对他让过烟，他有点诚惶诚恐。
23
夜很深，也很静，父子相对而坐。李向南看到父亲鬓角明显增多的白发。房间里笼罩上一种深沉安谧的气氛。
24
院子里传来向东开关屋门的声音，听见他站在台阶上对着院子刷牙，很响地漱着口。
25
“向东明天一早要和同学们去爬香山。”李海山打破沉静，“你去吗？”
26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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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脾气太大了吧？”李海山温和地问。
28
“您一贯就是这个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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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李海山微微摇了摇头，“文敏说得对，我最近的脾气是有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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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您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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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最近看到一本杂志，上面有句话：‘脾气暴躁，是身体失去健康、心理失去自信的表现。’这句话有道理。”李海山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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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都是相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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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年人常常不理解年轻人，年轻人也不一定理解老年人。”李海山慢慢站起来，在屋里缓缓走了两步，在窗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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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理解您。”李向南望着父亲的背影说道。
35
“你理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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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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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山微微抖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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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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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你刚下火车，我还要看你拿来的这篇稿子，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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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南慢慢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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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离开古陵的想法并没有变。”李海山依然背对着李向南。
42
“爸爸，我这几天还要和您好好谈的。”
43
“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还会教训你的。”李海山转身挥了一下手，说道。
44
房间里很静。李文静坐在靠窗的二屉桌前，在灯下翻着一部长篇小说稿。
45
夏夜似温又凉的微风习习吹来，轻拂着她松散的头发。她伸手拢了拢，感到自己的头发麻一样干燥，尽管在温热的夏季，仍无一丝润泽。她又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肉也是干燥的，松弛的，感不到什么弹性。她心中照例漾上一种近似麻木的惆怅。她扶了扶眼镜，眯着眼恍惚了一瞬，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她的身心都发干了吧。她用意念把周身都“想”了一遍，能感到整个身体都是那样麻木疲乏。作为一个女人，她已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性的活力与冲动。她才三十九岁，但似乎已不再企望男性的拥抱了。她麻木的肉体与感情甚至厌恶文艺作品中任何这方面的描写。然而，她却常常渴望着能和一个相互理解的男性说说话。
46
人有时候的最大苦闷是没有一个能相互说话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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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随便翻看了两页稿纸，这部小说尤其加深着她的郁闷。小说描写了几个单身的知识女性生活。在写女人的苦闷上，这部小说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现实主义。
48
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随便写上了“前所未有的现实主义”一行字。她通常一边看稿，一边就这样简单做着札记。既为着看完和作者谈，也为着写稿签时有个大概要点。身后，传来女儿红红的响动，不知她在做什么。接着又出去了一趟，是到院子里上厕所去了。回来后又打开箱子拿衣服，像要铺床睡了。
49
“红红，你干什么呢？”李文静回过头。
50
红红坐在床上低着头，神情有些慌乱。
51
“红红，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脸怎么这么红？”李文静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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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把头埋得更低：“妈妈，我是不是来了……”
53
“来了什么？”李文静看着女儿的模样，感到有些蹊跷。她发现被子下压着什么，翻开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里面是条换下来的裤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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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例假了？”她面对着女儿在床上坐下。
55
“不知道。”女儿声音很低，她抬头看了看母亲，“妈妈，别人会不会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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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会。这是人人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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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害怕。我该不是小孩儿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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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你慢慢就长大了，该成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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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大人可不好了，还要结婚、生小孩，可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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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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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就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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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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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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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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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好。”女儿又抬起头看了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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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使李文静沉默了。女儿是从母亲那儿得到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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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不愿意当大人。我大了，你就该老了。”红红把头轻轻抵在李文静怀里。李文静抚摸着红红的头发。女儿的头发是润泽柔软的。她心中既充满母爱的温情，又漾起女人的怅惘。
68
女儿很快睡着了。她背靠桌子坐着，久久端详着女儿，竟没有注意到李向南走了进来。
69
“我刚从爸爸屋里出来，看见你这儿亮着灯。姐姐，你想什么呢？”李向南问。
70
“没想什么。”李文静勉强笑了笑，“你跟爸爸又谈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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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他送去一篇文章。”李向南坐下来，“姐姐，你还是每天忙着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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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能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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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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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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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南把屋里扫视了一下，一切照旧。还是两张一样的单人床相对放着；还是两张一样的二屉桌，李文静的一张靠窗，红红的一张靠墙；还是那两个一样的书柜，母女俩一人一个。老房子了，墙壁也显得有些灰暗。所有的家具连地方都没移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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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的生活应该有点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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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变的？”李文静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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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应该更积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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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给我说教？”李文静又笑了。在这个家里，她惟有和这个大弟弟能推心置腹地谈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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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说我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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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也’啊，还有谁说你说教？”
82
李向南脸微微一热，他想到林虹了：“我在古陵的时候，有人说过我。”
83
“是那个林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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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猜到她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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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想到那儿。你对别人说教，别人又说你说教，这里有特定的人物关系。农民总不会说你说教吧。我猜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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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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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关系到底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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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难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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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性格有变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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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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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静看了弟弟一眼：“那你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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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照理说你应该比较同情这样的女性。”
93
“我站在我的立场上可能是这样。可我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又不一样了。”李文静略一停顿，“你觉得矛盾吗？”
94
“人考虑问题本来就有多种角度嘛。”
95
“你搞政治，别人就用生活上的事情攻击你。什么事一和政治搅到一块儿就复杂了，也令人厌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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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光是和政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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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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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南一笑，没回答。
99
“有什么不好说吗？”
100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李向南把乱糟糟堆满桌子的书籍、稿件往里略推了推，把胳膊肘放在了桌上，“省委书记的女儿也在县里，她对我好像也很感兴趣。”
101
“多大年纪，干什么的？”
102
“二十二三岁，大学毕业，搞文学的。”
103
“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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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可有时候又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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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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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心、报复心都极强，还是个小权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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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过林虹吗？”
108
“岂止见过，林虹过去的丈夫就是她哥哥。”
109
“这可更复杂了。你和林虹来往，她很受不了，是吗？”
110
“比这严重多了。”
111
“那你这次来北京，可以摆脱这个三角关系的纠缠了。”
112
“她们两个人都来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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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的女儿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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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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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莉？大小的小，茉莉的莉？写小说的？”
116
“是。我刚才告诉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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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怎么这么巧。她有部稿子送到我这儿了。”
118
“稿子？”
119
“一部十七万字的小长篇，通过别人推荐到我这儿的。内容是山村里父子两辈人对土地的不同态度和冲突。我翻了翻，还不错呢。”李文静说着在稿件堆里翻寻起来，“我可能没带回来，在办公室放着呢。她很有点才气。”
120
“是。”
121
“那你更该赶快抉择一下，无非是三个方案。”
122
“嗯？”
123
“一个是选择林虹，一个是选择小莉，还有一个是谁都不选择。”
124
“还有第四个方案呢。”李文敏突然站在他们后面说道。
125
两人吓了一跳。“死丫头，不声不响就来了。”李文静道。
126
“我早就站在这儿了，你们目中无人呗。我补充一下，还有第四个方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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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来的第四个？”
128
“两人都选择。”
129
“胡说。”
130
“一个当妻子，一个当情人。”
131
“越说越没边了。”
132
“姐姐，你那是旧观念。”
133
“要是秦飞越在外面找情人呢？”
134
“他愿找就找。”
135
“你心甘情愿？”
136
“我就和他离婚。”
137
“闹了半天，你的新观念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
138
“姐，我不跟你说了。我找哥来了。你们俩聊半天了，该让哥和我说会儿话了吧？”
139
“谁抢你哥了？”李文静笑了。
140
“哥，快到我屋里去吧。”李文敏说着拉起李向南就走。“哥，快拿扇子给我扇扇。热死了。”李文敏靠着被子舒服地半躺着，懒在床上。
141
“又要耍赖。”李向南笑道。
142
“你对我不像过去好了。过去一到夏天你总给我扇扇子。冬天你坐在那儿和别人说话，我还把脚伸到你棉袄里暖呢。”李文敏撅起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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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还小呢。”
144
“我那时候也不小了，都十六七了，反正你现在对我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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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给你扇。”李向南说着拿过一把扇子，坐在李文敏身边扇起来。
146
“好了，不要这么大风。”李文敏一把夺过扇子来，“你真阴险，不想扇，就使劲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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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极必反嘛。”
148
“讨厌。”李文敏撒着娇，“哥，我来帮你抉择一下吧？”
149
“抉择什么？”
150
“抉择林虹和顾小莉啊。我去找找她们，看看这两个人怎么样。”
151
“不要你胡来。”
152
“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力？我最能判断人了。”
153
“你？”
154
“我是家庭社会学专家啊。”
155
“这种抉择你可替不了我。咱俩标准不一样。你喜欢的，保不住我最不喜欢呢。”
156
“哥，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157
“哥，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158
“你说吧。”
159
“你凑过来呀。”李文敏把李向南硬拉过来，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因为我喜欢你。”她调皮地笑了。
160
“那我也不让你瞎帮忙。”
161
“哥，这事我要管，帮助我的哥哥建设一个幸福的家庭，这是我的职责。”
162
“管好你自己吧。把人家秦飞越也气走了。”
163
“我又没让他走。”
164
“这是对你这个家庭学专家的最大讽刺。”
165
“那你才不懂呢，这是对我的最大证明。中国现在需要的不是强化家庭，而是要淡化家庭。这是生产力和现代文明发展的需要。”
166
“那你和秦飞越就这样淡着？”
167
“哥，你帮我把他叫回来吧。”
168
李向南摇了摇头：“我不帮你强化家庭，只帮你淡化。”
169
“你最会气人了。嗳，哥，你在县里当县太爷，摆谱大吗？”
170
“有点吧。”
171
“各种场面能镇住吗？”
172
“镇不住还行？”
173
“在大会上讲话，也是不拿稿？”
174
“当然。站那儿就讲。”
175
“底下人爱听吗？”
176
“反正我往台上一站，会场就都静了。古陵县开会，从来没有像我讲话时那样秩序好的。”
177
“你还挺得意。”
178
“有点。”
179
“哥，报上吹你的那篇文章写得还不错，把你写得特有魅力。怪不得顾小莉要追你呢。姑娘都爱慕强者。哥，你是有点强者性格。”
180
“不算窝囊吧。”
181
“给你竿你就爬。我看你在爸爸面前够窝囊的，讲起话来怯巴巴的，一点光彩都没有。”
182
李向南从妹妹屋里出来，已经十二点多了。王妈妈过来劝他早点睡，又唠叨开了她的老话题：三十多的人了，该结婚了。
183
李向南笑笑没说什么。他走到院子里，想冷静一下，理理回到北京这一晚上的头绪。父亲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窗帘也没拉上。父亲正在屋里慢慢踱着。过一会儿，他也来到院子里。
184
“还没睡？”李海山发现了儿子。
185
“我就睡。”
186
李海山沉默地走了走，站住问道：“闷大爷临死前，你见到他了？”
187
“老人真了不起。”
188
“他一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用他攒的三千多块钱在山上盖几间房子，给以后的看林人住。”
189
李海山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你和他提到我没有？”
190
“提到了。”
191
“你告诉他没有，我这些年还一直记着他。”
192
“告诉他了。”
193
“他说什么？”
194
“他……没说什么。”
195
“没说什么？”李海山站住了。
196
李向南看了父亲一眼：“爸爸，他已经记不得您了。”
197
“不能吧？我在他那儿养过两个月伤呢。”
198
“确实是。”
199
“他当时是不是已经神智不清了？”
200
“没有。他对其他事记得很清楚，可他确实记不起您。”
201
李海山呆呆地看着儿子，半天说不上话来。站了好一会儿，低着头在院子里慢慢踱起来。“你这两天在北京是怎么安排的？”半晌，李海山又问。
202
“我要去找找我们的省委书记顾恒同志。”
203
“还有呢？”
204
“我还要去看看林虹。”
205
“她也在北京？”李海山又站住了。
206
李海山看着儿子，儿子也迎视着父亲。
207
黑暗中无言的对视。
208
道德经
论语
孙子兵法
禮記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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