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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

第六章

属类：- -[作者: 郭宝昌] -[阅读: 1284]
《 字+字- 页+页- 原文 对照文本 字+字- 页+页- 》
白宅敞厅。
1
安福与白文氏正在谈话。
2
安福："王爷实实在在挺后悔的，特别是您上回亲自送去马车，叫那个不懂事的车老四给砸了，根本不是王爷的意以"
3
白文氏："所以我并没有怨王爷。"
4
"王爷说，这事儿他也闹不明白了，究竟七错八错，错到哪儿了？"
5
"要说错，先得说你们王爷的不是。"
6
安福顺从地应着："是，是！"
7
"二爷号出了喜脉，可他并不知道你们大格格的底细，何至于就杀了马，砸了车？！"
8
"是，是，太莽撞了。"
9
"要说我们老爷子也有不是，把事情讲明白就行了，结果弄得你们家破人走，搁着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10
"二奶奶说的是，要都这么想，就没这些烂事儿了。"
11
"我总觉得一个人一个家立在这世上，谁也离不开谁，这不，你们府上又用得着我们大爷了。"
12
安福听着，不住地点头。
13
"大爷一辈子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倒落了个秋后问斩……即便这样，我去求大爷，大爷也不会不答应。"
14
安福忙站了起来："那我这先谢谢您了，老福晋病得不轻，她就认准了大爷了……"
15
"安福！"猛然间从外面传来一声大吼。白文氏和安福扭睑儿一看，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影壁前面站着秉宽、狗宝、陈三儿、胡总管、四五个仆人和景怡、景琦等孩子们。颖宇怒冲冲地交了过来，冲进微厅指着安福大骂："安福，你个狗娘养的，你们害得我们家被人亡，还腆着脸来求我们大爷看病？！"
16
安福吓傻了："三节、三爷……"
17
白文氏忙上前拦："老三，有话好好说。"
18
颖宇更火了："我没你那么好说话！安福！你给我滚出去！"
19
安福可怜巴巴地："二奶奶您瞧……"
20
"老三，不许这么无礼，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白文氏正色道。
21
颖宇根本不理睬，看都不看一眼白文氏。管自大叫："安福！你滚不滚？！"
22
白文氏急了："老三，回屋里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23
颖宇大怒，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白文氏，你少来这一套！少跟我摆你那副当家的样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当不了我三爷的家！"
24
白文氏一愣，没想到他会当着外人犯混。
25
颖宇蹦着高地大吼道："安福！你们王府倚仗着是皇亲国戚就敢这么欺负人？！我和你们詹王府的仇不共载天！你滚！"
26
白文氏也急了："老三！你有完没完！"
27
安福哀求地："三爷，我这不是赔礼来了么……"
28
颖宇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安福的胳膊："你还叫我动手啊。你？！"说着猛地一拉，"滚！"安福踉阻跄跄地被拉出了敞厅。
29
白文氏怒声大叫道："不许动手儿！"
30
安福回过头委曲求全地说道："三爷，听我说，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
31
颖宇不容安报说话，上前又推，恶狠狠地："少罗成吧你！"
32
安福死赖着不走："三爷，三爷！"白文氏忙上前把颖宇拉开："老三，把话说明白了，再叫安总管走也不迟！"
33
颖宇："不听！一句也不听，你走不走？啊？！"
34
安福求助地望着白文氏，三个人僵持着。白文氏忽然地："安总管，走，到我院里去。"
35
见安福要跟着白文氏走，颖宇急了，大声招呼秉宽。秉宽和影壁前一大堆人一直在注意着敞厅里的动静，听到叫他，答应着跑出来："在这儿呐！"
36
颖宇浑身颤抖地怒吼道："去！把他的马车砸喽！把他的马给我宰喽！"
37
秉宽等人大吼一声："啊！"
38
白文氏、安福一惊。安福大声叫道："二奶奶！――"
39
白文氏高喊一声"老三，使不得！――"二人拔脚奔向门外……
40
秉宽等人兴奋不已，各自寻找砸车的工具，门闩、斧头、铁棍、菜刀……个个大叫着："砸三八蛋！""今儿个大报仇哇！"……
41
景琦也抄起一根木棍，兴奋地转来转去："砸车了嘿！砸车了哩！"
42
白宅大门口。
43
门口对面的墙壁前停着安福的马车，赶车的老索坐在车上，手里拿个香瓜悠闲地吃着，听到喊声忙向大门方向看。只见秉宽举着菜刀，带着手持各种家伙的人们冲了出来："宰了狗日的！""砸呀！"……吓得老索把香瓜一扔，跳下马车就跑。
44
秉宽多冲出了门口，景琦、景怡也举着棍子跑了出来。
45
老索躲得远远的，心惊胆战地回头看。
46
"站住！站住！"跑出来的白文氏不顾一切地冲到秉宽前面护住了车。秉宽等人不敢动了。
47
白文氏嗔怒地望着众人，秉宽等惧怕地望着二奶奶。
48
颖宇跑出站在台阶上怒目而视。
49
白文氏威严地："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50
颖宇站在台阶上大叫："甭听她的，砸！"
51
白文氏厉声："谁敢砸？！"
52
秉宽等人胆怯地放下了手。
53
安福跑到白文氏面前，满面歉意道："二奶奶，真对不起，给您惹事儿了。"
54
颖宇冲下台阶，从一仆人手中夺过斧头，冲向马车："我就敢砸！我他妈就敢砸！"
55
白文氏上前一步挡住："老二，你今儿要想砸车，你先砸我！"
56
颖宇愣住了。安福为之一震。秉宽等人担心地望着。景琦傻傻呵呵地举着棍子，神情庄重地抬头道："妈，砸不砸？"
57
白文氏突然扬手狠狠地打了景琦一个耳刮子："滚回去！"景琦被打得摔了个跟头。狼狈爬起连窜带蹦地跑到大门口台阶上，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58
颖宇万分不解地望着白文氏。人们僵持着，在二奶奶威严下，终于有人向后退了。
59
颖宇痛心疾首地："二嫂，大哥秋后就要向斩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嫂自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都是谁弄的？都是他妈詹王府！二嫂……这深仇大恨你就全不放在心上么？他们害死了咱们的亲人，你怎么还护着他们呀！"
60
颖宇抬起手遮住眼目痛哭失声。白文氏痛苦地望着……又见人们在慢慢向前移动，白文氏回头对安福道："安总管，你还不快走！"
61
"是，是！"安福慌忙转身拉马……
62
颖宇仍痛哭着，白文氏充满同情地望着。当传来马的嘶鸣声时，人们才扭头看到马车远去。
63
人们眼睁睁地呆望着，没有一个人动。只有景琦跑下台阶，拣起一块小砖头用力向马车南去的方向掷出去。
64
詹王府正厅。
65
詹王爷低头沉思着。
66
安福："您没瞧那阵势，我今儿差点儿回不来了。"
67
詹天爷："没想到白家出了这么个女人！"
68
安福。"现在白家就是二奶奶当家，他们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
69
詹王爷喃喃自语："通情达理，以德报怨，可敬啊。有这么个人，白家就不会完。"
70
詹瑜："老福晋刚刚醒过来，得赶快请大夫来。"
71
安福："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呢？"
72
詹天爷站起身："再去！"边说边指着詹瑜："你去！再去白家！不管人家说什么，你全听着，告诉二奶奶，就说宫里边儿我都疏通好了，刑部大狱也打了招呼，今儿天一黑，就可以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
73
"可万一，他们家的老爷子要不答应呢？"詹瑜面有难色。
74
詹王爷充满敬意地："有了这位二奶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75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76
白萌堂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白文氏、颖轩、颖宇站在床前。
77
白萌堂："那你说怎么好？"
78
白文氏："只要他们有办法把大爷接出大狱，就给他们看病。"
79
颖宇："凭什么？除非他们想法儿把我大哥的斩监候给救了。"
80
白萌堂微微一笑："大白天说梦话，赦不了喽！"
81
颖宇理直气壮地："那他们老福晋也甭想活，病死了活该！"
82
白文氏："一码是一码！乘人之危的事不能做！"
83
"二奶奶说得对！治病救人是咱们这行儿的根本，不管有什么冤仇，也不能见死不救。"白萌堂正气凛然地道，"告诉老大答应他们，就说是我说的！"
84
颜宇不服气地哀求着："爸，这事儿就这么完了？我大哥大嫂死的冤呐！这仇就这么了了？！"
85
白萌堂沉着脸："先给他们治病！等把她的病治好，再报仇也不晚！"
86
颖宇、白文氏、颖轩闻言一惊，面面相觑之际，胡总管跑了来说："二奶奶，詹王府又来人了。"
87
白萌堂："去吧！按刚才说的办！"
88
白文氏、颖轩忙退出，白萌堂又把颖宇叫住："老三，你别去！"颖宇回头站住。
89
"给我站这儿，我有话说……"白萌堂坐直了身子，"你敢不听二奶奶的，当着外人的面儿给她下不了台，她连我的家都能当，怎么当不了你的家，狂得你……"
90
詹瑜坐在白文氏对面执利甚恭。
91
詹瑜："王爷还一个劲儿地夸奖您。"
92
白文氏道："这倒不必，王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先设身处地的替对家想想就行了。我们老爷子发了话了，只要你们能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大爷一定过去给老福晋看病。"
93
詹瑜忙站起拱手致意："谢谢白老爷和二奶奶，狱里的事，上下都疏通好了，天一黑就可以接出来，天亮以前送回大狱就成。"
94
白文氏："詹大爷，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我只求一件事儿。"
95
"您说，您说。"詹瑜担心地望着。
96
白文氏："秋后向斩已经无可更改了，我也不难为你们，我只想叫大爷临死之前再见见家里的人。今儿夜里，我要把全家大小带到你们王府门口，跟我们大爷见上最后一面，请跟押车的打个招呼。"
97
"行，这事地包在我身上了。"詹瑜终于松了一口气。
98
大狱囚室。
99
颖园和白文氏隔着栅栏站着。
100
白文氏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101
颖园低着头木然地："那就去吧！咱们就是干这个的，治病救人嘛！"
102
白文氏："我知道这事挺难为大哥的，给仇家治病……"
103
"别说这个，多积点儿德，到了阴间我少受点儿罪。"颖园打断了白文氏的话。
104
白文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大哥，我和詹家说好了，今儿夜里，我带着一家老小到詹王府门口，等你看病出来都见上一面。"
105
颖园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白文氏，神情淡漠："不必了吧！何必呢，弄得怪难受的。"
106
"见个面儿吧！怕以后……"白文氏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107
颖园："就叫我们大房头儿的来吧，看看老婆孩儿就行了，别惊动别的房头儿了。"
108
"大哥……我今儿个……不得不跟你说……"白文氏有些不敢抬头，吞吞吐吐："本来想瞒着你，可事到如今……大哥，自从你问了斩监候那天……大嫂她……"
109
颖园惊慌地："怎么了？"
110
"她……她自尽了。"
111
颖园两眼望着空中，目光更呆滞了，似乎没听明白，竟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他慢慢走到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112
"大哥，大哥！"白文氏连连呼唤。
113
颖园仍一动不动。白文氏正不知如何是好，严爷走了过来，轻轻垃了白文氏一下："二奶奶！您来！"
114
白文氏知道有事，也不问，便跟着严爷离开。回望颖园仍抱着头一动不动。
115
大狱牢头房。
116
严爷、白文氏和朱顺三人坐得很近。
117
朱顺的声音极低："二奶奶，我有个主意，今儿夜里大爷一出了大狱，就不能再让他回来了。"
118
白文氏一愣："那怎么办得到？"
119
朱顺："我跟严爷商量好了，兵马司狱里刚死了一个姓韩的死囚，验过尸拉出来还没理呢，我给压下了没往上报……"
120
白文氏惊奇而紧张地听着。"大爷只要从王府一出来，咱们就偷梁换柱把姓韩的尸首弄到这儿来！"
121
严爷："验尸的是我的徒弟，决不会出错儿。"
122
朱顺："明地一早人不知鬼不觉地一理就完了。"
123
白文氏担心地："那韩家的人会不会找来？"
124
朱顺："韩家就剩一老太太，儿子犯的杀人罪，把县太爷的儿子捅死了。老太太连问都不敢问。"
125
白文氏："这保险么？"
126
严爷："保险不保险的是个路儿啊！"
127
朱顺："总比在大狱里等死强吧！"
128
严爷："就算抓住了，也是个死，反正是死！万一跑出去了，不是拣条命吗？"
129
白文氏："可真要是出了事儿……不行，我得跟老爷子商量一下。"
130
朱顺："跟谁都不能商量，府里不就是您当家么？您就做主吧！"
131
严爷："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儿险，天知，地知，咱们三人知，走了风声我们哥儿俩都得满门抄斩！"
132
白文氏："你们担这么大的风险，可太叫我……"
133
朱顺："您甭说客气活，大爷救过我妈一命，这回我总算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了，我就图个心里踏实。"
134
白文氏："说实在的，我害怕，大爷反正是个死了，可你们二位……"
135
严爷："没工夫扯了，还好些事儿要办呢！您得给我一套大爷的衣裳帽子，多预备点儿银子给大爷带上，使的用的东西彭少越好。"
136
朱顺："大爷只能隐姓理名远走高飞了，好人到哪儿也有人帮！千万不能走露了消息。"
137
白文氏："除了到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138
严爷："今儿晚上不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来看大爷吗？那更好了，趁乱把东西给他，底下就是我们哥儿们的事儿了。"
139
白文氏："不管这事儿办得成办不成，二位这份儿情意，白家永远不忘！"朱顺："老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们是粗人儿，知恩不报那是畜牲。我得赶紧结大爷先找个落脚儿的地方去。"
140
白宅内账房。
141
白文氏把一个首饰盒交路大头儿："你去把这首饰都当了，给我开一千两银票。"
142
大头儿把首饰盒推回："我给开就是了，这是何必呢？"
143
"这是我私房用，不能从公中提。"
144
"先记上账不一样么？"
145
"不一样，你这儿还能有多少银子，有得出没得进。"
146
"二奶奶说得是，不光没得进，开销也太大了，您就说……"大头儿话未说完，胡总管拿着银票走进来道："二奶奶，照您的吩咐，从汇丰取了一千，是您这些日子给大房存的银子。"
147
白文氏接过银系。大头儿也递上银票："二奶奶，一千银票。"
148
白文氏："好，当了首饰，多出来还给我，不够再找我要。"
149
胡总管惊讶地："您一下提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150
白文氏掩饰地："噢，是老爷子要的。"
151
"二奶奶，得想法子减开支了，您看……"大头儿翻开账本儿，指点着，"就这一笔，白养了七八个闲人，原来刀房的马六、碾房的傻张、涂二爷，这些人都没事儿干了。百草厅早就封了，还养着这些人干什么？把他们都散了吧。"
152
白文氏笑了："银子没了还能挣，人没了可没地儿再找去。"
153
胡总管："百草厅查封了，留着这些人也没用啊。"
154
白文氏："百草厅就没有盘回来的那一天？"
155
大头儿："那得哪年哪月呀，养个三年、五年咱们受得了么？"
156
"三年、五年我要是还盘不回百草厅，那我这个当家的就不必当了！"白文氏笑着转身出了屋。
157
大头儿目瞪口呆注视她背影远去。转脸儿见胡总管也颇惊诧，便说："嘿――她怎么这么牛呀！""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158
两个大躺箱放在炕的一头。白文氏正在翻箱子。玉芬、景怡、景泗、景陆挤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景琦也站在一旁。白文氏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只见箱子底有两三件旧衣服和日常用的东西O她喘了口气坐到自己腿上，冲着箱子发愣，自言自语道："怎么穷成这个样儿了。"由文氏回头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仍默默地望着她。
159
"过来，到眼前儿来！"她把着手，几个孩子走过来。白文氏感慨地："我这些日子才知道你们家过得有多苦。"
160
玉芬："妈说都把钱垫给三叔了。"
161
白文氏："你们爸爸是个大好人，进了大狱，可没犯祛！他是冤枉的。"
162
景怡："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163
白文氏："景信，你是白家的长房长孙，日后白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你可千万要争气呀！"
164
景怡："二婶，我想去看我爸。"
165
白文氏："今儿夜里你们都能看见，我带你们去；记住不许哭，别惹你爸爸伤心，听见了没有？"
166
景怡等："听见了。"
167
景琦："妈，我也去。"
168
白文氏："你当然得去，你大书可想你了。"
169
景怡："二婶，我能把我写的大字给我爸爸看看么？"
170
白文氏："行，把你们这几个月写的字，拣好的都带上。"
171
说罢，白文氏系好了一个包袱。
172
三辆马车停在门口，仆人们打着灯笼跑来跑去扶着大人、孩子上车。颖轩、胡管家、秉宽上了第二辆，颖字、白方氏、景武等人上了第二辆。
173
第一辆车，二奶奶王扶玉芬上车："玉芬往里坐，挤着点儿坐。"景怡也从另一侧上了车，手里抱着一摞大字纸。白文氏刚上车，景琦跑来："妈，抱我上去。"
174
"这儿坐不下了，上你爸爸后边儿那辆车去！"景琦向后跑去。
175
三辆马车启动了……
176
詹王府大门口。
177
大门紧闭，几个兵勇在门口走来走去。门开了。詹王爷、詹瑜、车老四、安福走了出来，几个兵勇立时站好了，王爷等人向远处张望。安福指了指："他们白家的人来了！"
178
远远的白家的三辆马车驶来。
179
詹王爷没有动，面无表情地望着。安福等偷看了一眼王爷也没敢动。只见三辆马车靠边儿停在街对面，白文氏、颖宇、颖轩等鸦雀无声地纷纷下了车。片刻间白家的人站了一片，遥遥望着詹王府大门。
180
詹三爷有些不安地望着白家的人。
181
颖宇咬着牙狠狠地："我真想宰了这帮王八蛋！"人们有些骚动。白文氏低声喝道："老三！"人们又平静下来，仇视地望着。
182
詹王爷等也都默默地望着。
183
白文氏拉玉芬、景怡等孩子："你们几个到前边儿来。"
184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胡总管道："来了！"众人权头望去。只见严爷赶着马车驶来，车轿封得严严实实。
185
"来了，来了！"詹瑜说着，随詹王爷等人忙下了台阶，迎到刚停下的马车前。
186
严爷下了车凶巴巴地掀开轿带："下来吧！"
187
颖园跨下车，詹王爷走上一步："白大爷，请请请。"
188
颖园供了拱手："王爷请。"二人走向门口时，实然传来颖宇的大叫声："大哥……"
189
颖园闻声猛回头，颖宇又叫了声："大哥！"四目相视，百感交集，一时都再说不出话来。
190
白家的人纷纷向前拥动。白文氏阻止道："别动！"大家站住脚，无不揪心地望着果立的颖园。
191
严爷不客气地："快走！快走！"
192
詹王爷伸手一让："请，请！"颖园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上台阶，跨进大门前，不由自主又回头望了一眼。
193
玉芬、景怡、景琦等几个孩子焦急地望着。景怡有些带着哭腔厉声喊着："爸爸！爸爸！"
194
白文氏："别急，等爸爸出来再说啊？！"
195
詹王府大门已紧闭，门外只剩几个兵勇守着。
196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197
老福晋躺在床上，詹王爷走到床前，俯身在老福晋身边轻声道："额娘，白家大爷来了。"
198
"是呀，白大爷来了？"老福晋伸出了手。
199
詹王爷忙闪到了一边，颖园读上前握住老福晋的手放在脉枕上，坐了下来。
200
"老太太，我来了。"颖园开始侧起头号脉。
201
"怎么老也不见你来了？"
202
"啊，我……"颖园竭力抑制着情绪，"我太忙了。"
203
詹瑜和詹王爷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
204
老福晋："别累着，身子还好？"
205
颖园应付着："好，好。"
206
"你看我，不行了，老了，人一老就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人找毛病，人一老，毛病找人了。"
207
"您硬硬朗朗的能活一百岁。"
208
詹王爷仍很紧张地望着。
209
"你多大岁数了？有四十了吧？"
210
"奔五十的人了。"
211
"我怎么看你都有白头发了，是不是？"
212
"一脑袋白头发了。"
213
"操心累的，累的！家里人都好？"
214
"好。"
215
"二奶奶好？"
216
"告诉她，我想她了，上回还送我一对簪子，饭也没吃成，叫她来玩儿。"
217
"是！"
218
"大奶奶好？"
219
颖园突然哽住了："大奶奶……大奶奶……"
220
詹王爷顿时又紧张了，死盯着颖园；詹瑜看了眼王爷，又注视颖园。颖园眼里涌出的泪水在打转，他极力抑制着："哦，大奶奶……挺好的。"
221
詹王爷忙接上话："额娘还是少说几句吧，话说多了伤神，您闭上眼睛歇会儿养养神。"
222
"没事儿，白大爷一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儿，是不是白大爷？"
223
颖园胡乱应着："是，是！"
224
"白大爷，我就信得过你。咱们有缘，看病讲究的是个医缘！"
225
"是！是！有缘，有缘。"颖园号完脉忙站了起来。
226
詹瑜忙不迭地让着："请白大爷到外边用茶。"
227
"您老请歇着吧。"颖园向老福晋躬了躬身。
228
老福晋问道："你看怎么样啊？"
229
颖园一副轻松的样子："挺好的，没事儿，没事儿。"
230
詹王爷长长松了一口气。
231
老福晋："你说没事儿，我心里就踏实了。"
232
"您歇着吧。"颖国客气着。
233
老福晋："快去把那玫瑰白糖雪梨膏拿来，请大爷尝尝。"
234
詹王爷忙往外让："请请！"詹瑜打开帘子，颖园和詹王爷前后走了出来。
235
詹王府老福晋房外厅。
236
书案上摆好了纸笔。
237
詹王爷让坐道："白大爷喝口茶歇歇再开方子。"丫头将"雪梨育"放在桌上。
238
颖园没有坐："不必了。"
239
詹王爷一愣，不知是不必喝茶还是不必开方，便试探着问："那就……先开方子？"
240
颖园低下头："不必了。"
241
詹王爷感到不妙，惊愕地："您的意思是？……"
242
颖园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写字。詹王爷快步凑过来，只见纸上写着四个字：带病延年。不禁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意思？"
243
"老福晋的病，无药可治。"
244
"那也总得治啊！"
245
"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熬得过今年冬天，也熬不过明年春天。"
246
詹王爷震惊道："请您来就是为了想想办法嘛！"
247
"无能为力……"颖园说罢即转向门口："严爷！"
248
严爷站在门口外："怎么了？"
249
颖园："送我回大狱。"
250
詹王爷登时拉下了脸："白大爷，您这不是有意推托吧？我们可是诚心诚意请您来的。"
251
"我也是诚心诚意来看病的。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若不诚心诚意，何必从大狱里出来惹这个事儿呢？"颖园说着走向门口。
252
"白爷！"颖园转身看着詹王爷。詹王爷急步走到颖园前："咱们两家积怨已深，可这里没老福晋什么事儿！您不能冲着老福晋来呀！"
253
颖园也拉下了睑："王爷！您这叫什么活！我不是关少沂！他老婆摔死了孩子，倒冲着我来！治病救人是我的根本，也是我们白家的祖训。您要不信，可以把京城的名医全都请来，要是我的脉号错了，您再斩我三回，我都没二话！"
254
严书站在门口听着，脸上流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255
詹王爷怒冲冲地望着颖园。颖园则平静地望着詹王爷。
256
詹王爷想发作，忽然一个丫头走到跟前道："王爷，老福晋问，外边吵吵什么呢？"
257
詹王爷猛醒，气哼哼地道："送客！"
258
严爷装作不耐烦地："行了行了，走吧！"
259
"告辞了，王爷，千万别把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想吃点儿什么就让她吃，不必再忌口了！"颖园转身而去。
260
严爷押颖园向院外走去，詹王爷呆望着二人的背影。突然像想起什么走到书案前，注视着颖园所写的字，猛地抓起，大声叫道："岂有此理！"三把两把扯碎扔到地上。
261
大门开启，兵勇们站好，严爷押颖园出来，后面跟着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
262
街对面白家的人都紧张地望着。只听玉芬叫道："爸出来了。"
263
来到车前的颖园，眼巴巴地望着街对面。严爷招了招手。白文氏忙带着孩子们围上，大人们也跟了上来。
264
严爷忙制止："行了，行了。别往前来了，有活决说，该走了啊！"
265
大人们闻声站住了。
266
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只见白文氏将一个包袱递给颗园，又招呼景怡近前。颖园正暗自奇怪为何给他这么大包袱东西。景怡已将大字纸送过来："爸，看我写的大字……"颖国颤抖着接过时，玉芬放声哭了，顿时孩子们全都哭了起来。
267
"不许哭！"白文氏历产制止，玉芬忍住哭声，泪汪汪看着颖园。
268
景琦挤到了前面，叫着："大爷大爷，我在这儿呐！"
269
颖园眼泪花花："好孩子，好孩子。"两手哆哆嗦嗦地看着大字。
270
严爷机警地注意着詹瑜等人神色和反应，又观察着白文氏这边，喝着："快点！快点！有要紧的话赶快说！别扯闲儿！"
271
詹瑜等人颇不忍心地看着这生离死别场面。
272
颖宇、颖轩伤心地叫着："大哥――"颖园抬头看了看点点头，忙又低下头。
273
白文氏看了一眼严爷，严爷心领神会，大喝一声："该走了啊！"转身走到王府门口台阶下。对詹瑜等人说："诸位请回吧，我这就带他回去了。请回禀王爷一声，以后有什么事要我效力，尽管吩咐……"
274
白文氏趁严爷正与詹府的人周旋，突然凑近颖园耳边，低声而快速地："严爷和朱顺要救你出去，你听他们的！"
275
颖园惊愕而又茫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则不容问话，忙打岔儿地回头叫孩子："快给爸爸磕个头，咱们回去了。"
276
孩子们跪地给颖园磕头时，严爷回来了："行了行了，不早了，看两眼就行了，退后退后！"
277
孩子们起身，白文氏忙拉孩子向后，颖宇、颖轩等也向后退。
278
颖园仍惶惑地望着白文氏。严爷把包袱往车里一扔，厉声地："磨蹭什么？
279
上车！"
280
颖园望着凶巴巴的严爷，满脸疑云地忙上了车。
281
白文氏等已靠路边，哀伤地望着马车启动。当马车跑起来时，白文氏上前紧追几步，人们跟着往前一拥，马车远去了。
282
"大哥――"颖宇悲怆的喊声，在空旷的街上回响着。
283
詹王府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284
街道、胡同口。
285
严爷赶车驶来，警惕地四下张望。街上空空无一行人。
286
严爷赶车到一胡同口。车拐进胡同不见了。同时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胡同驶出，拐弯而去。
287
赶车的是朱顺，他用力甩了两个响鞭。马车飞驶远去。
288
白宅。
289
在白宅大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吊唁的人出出进进。敞厅已改作灵堂。
290
玉芬、景怡、景泗、景陆身穿重孝跪在颖园的灵位牌前，白文氏和丫头挽着白萌堂站在厅中，颖宇、颖轩站一边。
291
詹王府后花园。
292
关少沂将报丧的帖子交给詹瑜，二人沿游廊走来。
293
詹瑜看了看顺手扔在拐角处小石桌上："我也接到了。"
294
"我听说昨儿晚上他还来给老福晋看病呢？"
295
"是啊，可弄得王爷大发了一顿脾气。"
296
关少沂诧异地："那为什么？"
297
"白大爷叫我们老福晋带病延年，连个方子都没开就走了。"
298
关少沂站住了："这不是咒老福晋么？"
299
詹瑜坐到护栏上："唉！谁知道？！本以为这个疙瘩这回解开了，没想到结得更死了。"
300
"你昨天见白家大爷，他精神气色怎么样？"
301
"挺好的，就是白头发多了。"
302
"没有病病歪歪的？"
303
"没有，看着身子骨还算结实。"
304
"他在狱里受过刑么？"
305
"没――有！白家也上下使了银子。"
306
关少沂来回走了两步突然转身："这就不对了！"
307
"怎么？"
308
"他一没灾儿，二没病，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死了？"
309
詹瑜抬头愣愣地看着关少沂："我们家的人也都纳闷儿呢！"
310
"这其中一定有诈！"
311
"能怎么样呢？"
312
"会不会昨天晚上，趁着来你们府上看病，他们白家悄悄儿地把他们大爷救走了……使了个调包儿计？"
313
"不会不会，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亲眼看见他下的车，上的车，刑部的人把他押走的，白家的人一个没去。"
314
"反正我是不信。"关少沂拉詹瑜起身，"走！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315
"我不去了，王爷不叫我去！"
316
"去吊个丧怕什么的？走走！……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317
二人离去。
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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