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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类: 双语小说 【分类】古汉语经典 阅读:[1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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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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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傳書》言:「堯之時,十日並出,萬物燋枯。堯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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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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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射也,不過百步,矢力盡矣。日之行也,行天星度,天之去人,以萬里數,堯上射之,安能得日?使堯之時,天地相近,不過百步,則堯射日,矢能及之;過百步,不能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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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堯時天地相近,堯射得之,猶不能傷日,傷日何肯去?何則?日、火也,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炬,人從旁射之,雖中,安能滅之?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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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欲言堯以精誠射之,精誠所加,金石為虧,蓋誠無堅則亦無遠矣。夫水與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滅之,則當射水而除之。洪水之時,流濫中國,為民大害,堯何不推精誠射而除之?堯能射日,使火不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為害。夫射水不能郤水,則知射日之語虛,非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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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日、氣也,射雖不及,精誠滅之。」夫天亦遠,使其為氣,則與日月同;使其為體,則與金石等,以堯之精誠,滅日虧金石,上射日則能穿天乎?世稱桀、紂之惡,射天而毆地;譽高宗之德,政消桑穀。今堯不能以德滅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惡與桀、紂同也,安能以精誠獲天之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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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武王伐紂,渡孟津,陽侯之波,逆流而擊,疾風晦冥,人馬不見。於是武王左操黃鉞,右執白旄,瞋目而麾之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意者!』於是風霽波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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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渡孟津時,士眾喜樂,前歌後舞,天人同應。人喜天怒,非實宜也。前歌後舞,未必其實;麾風而止之,迹近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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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風者、氣也,論者以為天地之號令也。武王誅紂是乎?天當安靜以祐之。如誅紂非乎?而天風者、怒也。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己過,瞋目言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者!」重天怒,增己之惡也,風何肯止?父母怒,子不改過,瞋目大言,父母肯貰之乎?如風、天所為,禍氣自然,是亦無知,不為瞋目麾之故止。夫風猶雨也,使武王瞋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武王不能止雨,則亦不能止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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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武王適麾之,風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德,則謂武王能止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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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魯襄公與韓戰,戰酣,日暮,公援戈而麾之,日為之反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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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能以精誠感動天,專心一意,委務積神,精通于天,天為變動,然尚未可謂然。襄公志在戰,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使聖人麾日,日終不反,襄公何人?而使日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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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範》曰:「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有風雨。」夫星與日月同精,日月不從星,星輒復變。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從星之好惡也,安得從襄公之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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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在天也,為日月舍,猶地有郵亭,為長吏廨也。二十八舍有分度,一舍十度,或增或減。言日反三舍,乃三十度也。日、日行一度,一麾之間,反三十日時所在度也?如謂舍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一麾之間,令日卻三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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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公推誠出三善言,熒惑徙三舍,實論者猶謂之虛。襄公爭鬭,惡日之暮,以此一戈麾,無誠心善言,日為之反,殆非其意哉!且日、火也,聖人麾火,終不能郤,襄公麾日,安能使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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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戰時日正卯,戰迷,謂日之暮。麾之,轉左曲道,日若郤。世好神怪,因謂之反,不道所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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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荊軻為燕太子謀刺秦王,白虹貫日。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此言精感天,天為變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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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言白虹貫日、太白蝕昴,實也。言荊軻之謀、衛先生之畫,感動皇天,故白虹貫日、太白蝕昴者,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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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以筯撞鍾,以筭擊鼓,不能鳴者,所用撞擊之者小也。今人之形不過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為,雖積銳意,猶筯撞鍾、筭擊鼓也,安能動天?精非不誠,所用動者小也。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動,天反動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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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人之害氣,能相動乎?」曰:「不能。」「預讓欲害趙襄子,襄子心動;貫高欲篡高祖,高祖亦心動。二子懷精,故兩主振感。」曰:禍變且至,身自有怪,非適人所能動也。何以驗之?時或遭狂人於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時已有妖怪矣。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禍變自凶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為也。且凶之人,卜得惡兆,筮得凶卦,出門見不吉,占危睹禍氣。禍氣見於面,猶白虹、太白見於天也。變見於天,妖出於人,上下適然,自相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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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燕太子丹朝於秦,不得去,從秦王求歸。秦王執留之,與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乃得歸。』當此之時,天地祐之,日為再中,天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秦王以為聖,乃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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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聖人之拘,不能動天;太子丹、賢者也,何能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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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天能祐太子,生諸瑞以免其身,則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難。見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難。舍一事之易,為五事之難,何天之不憚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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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困夏臺,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陳、蔡。三聖之困,天不能祐,使拘之者睹祐知聖,出而尊厚之。或曰:「拘三聖者,不與三誓,三聖心不願,故祐聖之瑞,無因而至。天之祐人,猶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則弗與也。」曰:太子願天下瑞之時,豈有語言乎?心願而已。然湯閉於夏臺、文王拘於羑里時,心亦願出;孔子厄陳、蔡,心願食。天何不令夏臺、羑里關鑰毀敗,湯、文涉出;雨粟陳、蔡,孔子食飽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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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世稱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馬生角,大抵皆虛言也。」太史公、書漢世實事之人,而云「虛言」,近非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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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嚮城而哭,城為之崩。」此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嚮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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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言嚮城而哭者,實也;城為之崩者,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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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雍門子哭對孟嘗君,孟嘗君為之於邑。蓋哭之精誠,故對嚮之者悽愴感慟也。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者,衣不知惻怛,不以人心相關通也。今城、土也,土猶衣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慟而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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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則其對林木哭,能折草破木乎?嚮水火而泣,能涌水滅火乎?夫草木水火,與土無異,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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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城適自崩,杞梁妻適哭,下世好虛,不原其實,故崩城之名,至今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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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鄒衍無罪,見拘於燕,當夏五月,仰天而歎,天為隕霜。」此與杞梁之妻哭而崩城,無以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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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其無罪見拘,當夏仰天而歎,實也;言天為之雨霜,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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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萬人舉口,並解吁嗟,猶未能感天;鄒衍一人,冤而壹歎,安能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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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衍之冤,不過曾子、伯奇。曾子見疑而吟,伯奇被逐而歌。疑、與拘同,吟、歌與歎等,曾子、伯奇不能致寒,鄒衍何人,獨能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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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之冤,尚未足言。申生伏劍,子胥刎頸,實孝而賜死,誠忠而被誅,且臨死時,皆有聲辭。聲辭出口,與仰天歎無異,天不為二子感動,獨為鄒衍動,豈天痛見拘,不悲流血哉?伯奇冤痛相似,而感動不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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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熯一炬火,爨一鑊水,終日不能熱也;倚一尺冰,置庖廚中,終夜不能寒也。何則?微小之感,不能動大巨也。今鄒衍之歎,不過如一炬、尺冰,而皇天巨大,不徒鑊水庖廚之醜類也。一仰天歎,天為隕霜,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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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哀與樂同,喜與怒均。衍興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賞,仰天而笑,能以冬時使天熱乎?變復之家曰:「人君秋賞則溫,夏罰則寒。」寒不累時,則霜不降;溫不兼日,則冰不釋。一夫冤而一歎,天輒下霜,何氣之易變、時之易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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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溫自有時,不合變復之家。且從變復之說,或時燕王好用刑,寒氣應至;而衍囚拘而歎,歎時,霜適自下。世見適歎而霜下,則謂鄒衍歎之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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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師曠奏《白雪》之曲,而神物下降,風雨暴至,平公因之癃病,晉國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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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言:「師曠《清角》之曲,一奏之,有雲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乎廊室。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夫《白雪》與《清角》,或同曲而異名,其禍敗同一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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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之家,載以為是;世俗觀見,信以為然。原省其實,殆虛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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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清角》何音之聲,而致此?:「《清角》、木音也,故致風而。如木為風,雨與風俱。」三尺之木,數絃之聲,感動天地,何其神也?此復一哭崩城、一歎下霜之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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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曠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質性生出之也。其初受學之時,宿昔習弄,非直一再奏也。審如《傳書》之言,師曠學《清角》時,風雨當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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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瓠芭鼓瑟,淵魚出聽;師曠鼓琴,六馬仰秣。」或言:「師曠鼓《清角》,一奏之,有玄鶴二八,自南方來,集於廊門之危;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之聲,聲吁于天。平公大悅,坐者皆喜。」《尚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此雖奇怪,然尚可信。何則?鳥獸好悲聲,耳與人耳同也。禽獸見人欲食,亦欲食之,聞人之樂,何為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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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魚聽」、「仰秣」,「玄鶴延頸」,「百獸率舞」,蓋且其實;風雨之至,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虛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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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奏《清角》時,天偶風雨,風雨之後,晉國適旱;平公好樂,喜笑過度,偶發癃病。傳書之家,信以為然,世人觀見,遂以為實。實者樂聲不能致此。何以驗之?風雨暴至,是陰陽亂也。樂能亂陰陽,則亦能調陰陽也,王者何須脩身正行,擴施善政?使鼓調陰陽之曲,和氣自至,太平自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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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湯遭七年旱,以身禱於桑林,自責以六過,天乃雨。」或言:「五年。禱辭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萬夫有罪,在余一人。天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於是剪其髮,麗其手,自以為牲,用祈福於上帝。上帝甚說,時雨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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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湯以身禱於桑林自責,若言剪髮、麗手、自以為牲,用祈福於帝者,實也。言雨至為湯自責以身禱之故,殆虛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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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疾病,子路請禱。孔子曰:「有諸?」子路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祗。』」孔子曰:「丘之禱久矣。」聖人脩身正行,素禱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無罪,故曰「禱久矣」。《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敘,與鬼神合其吉凶。」此言聖人與天地鬼神同德行也。即須禱以得福,是不同也。湯與孔子俱聖人也,皆素禱之日久。孔子不使子路禱以治病,湯何能以禱得雨?孔子素禱,身猶疾病;湯亦素禱,歲猶大旱,然則天地之有水旱,猶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責除,水旱不可以禱謝去,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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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之致旱以過乎?是不與天地同德也。今不以過致旱乎?自責禱謝,亦無益也。人形長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癉熱之病,深自剋責,猶不能愈,況以廣大之天,自有水旱之變,湯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誠,自責禱謝,安能得雨邪?人在層臺之上,人從層臺下叩頭,求請臺上之物。臺上之人聞其言,則憐而與之;如不聞其言,雖至誠區區,終無得也。夫天去人,非徒層臺之高也,湯雖自責,天安能聞知而與之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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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旱、火變也,湛、水異也。堯遭洪水,可謂湛矣,堯不自責,以身禱祈,必舜、禹治之,知水變必須治也。除湛不以禱祈,除旱亦宜如之。由此言之,湯之禱祈,不能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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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旱久,時當自雨,湯以旱久,亦適自責,世人見雨之下,隨湯自責而至,則謂湯以禱祈得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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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故其妖變致天雨粟、鬼夜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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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實也。言其應倉頡作書,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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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河出《圖》,洛出《書》,聖帝明王之瑞應也。圖書文章,與倉頡所作字畫何以異?天地為圖書,倉頡作文字,業與天地同,指與鬼神合,何非何惡,而致雨粟、神哭之怪?使天地鬼神惡人有書,則其出圖書非也;天不惡人有書,作書何非,而致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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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時倉頡適作書,天適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為,世見應書而至,則謂作書生亂敗之象,應事而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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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雨穀」、論者謂之從天而下,變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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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以雲雨論之,雨穀之變,不足怪也。何以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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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雲雨出於丘山,降散則為雨矣。人見其從上而墜,則謂之天雨水也。夏日則雨水,冬日天寒,則雨凝而為雪,皆由雲氣發於丘山,不從天上降集於地,明矣。夫穀之雨,猶復雲布之亦從地起,因與疾風俱飄,參於天,集於地。人見其從天落也,則謂之「天雨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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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三十一年中,陳留雨穀,穀下蔽地。案視穀形,若茨而黑,有似於稗實也。此或時夷狄之地,生出此穀,夷狄不粒食,此穀生於草野之中,成熟垂委於地,遭疾風暴起,吹揚與之俱飛,風衰穀集,墜於中國。中國見之,謂之「雨穀。」何以效之?野火燔山澤,山澤之中,草木皆燒,其葉為灰,疾風暴起,吹揚之,參天而飛,風衰葉下,集於道路。夫「天雨穀」者、草木葉燒飛而集之類也,而世以為雨穀,作《傳書》者以變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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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主施氣,地主產物,有葉實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為也。今穀非氣所生,須土以成,雖云怪變,怪變因類。生地之物,更從天集,生天之物,可從地出乎?地之有萬物,猶天之有列星也,星不更生於地,穀何獨生於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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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又言:「伯益作井,龍登玄雲,神棲崑崙。」言龍井有害,故龍、神為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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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言龍登玄雲,實也。言神棲崑崙,又言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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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作井而飲,耕田而食,同一實也。伯益作井,致有變動,始為耕耘者,何故無變?神農之橈木為耒,教民耕耨,民始食穀,穀始播種。耕土以為田,鑿地以為井,井出水以救渴,田出穀以拯饑,天地鬼神所欲為也,龍何故登玄雲?神何故棲崑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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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龍之登玄雲,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方今盛夏,雷雨時至,龍多登雲。雲龍相應,龍乘雲雨而行,物類相致,非有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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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時,五十之民,擊壤於塗。觀者曰:「大哉,堯之德也!」擊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堯何等力?」堯時已有井矣。唐、虞之時,豢龍、御龍,龍常在朝,夏末政衰,龍乃隱伏,非益鑿井,龍登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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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神者,何神也?百神皆是,百神何故惡人為井?使神與人同,則亦宜有飲之欲。有飲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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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益殆不鑿井,龍不為鑿井登雲,神不棲於崑崙,傳書意妄,造生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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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晉君憂之。晉伯宗以輦者之言,令景公素縞而哭之,河水為之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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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虛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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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山崩壅河,猶人之有癰腫,血脈不通也。治癰腫者,可復以素服哭泣之聲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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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之時,洪水滔天,懷山襄陵,帝堯吁嗟,博求賢者。水變甚於河壅,堯憂深於景公,不聞以素縞哭泣之聲能厭勝之。堯無賢人若輦者之術乎?將洪水變大,不可以聲服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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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素縞而哭」,悔過自責也,堯、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責。梁山、堯時山也;所壅之河、堯時河也。山崩河壅,天雨水踊,二者之變,無以殊也。堯、禹治洪水以力役,輦者治壅河用自責,變同而治異,人鈞而應殊,殆非賢聖變復之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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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變復之道,所以能相感動者,以物類也。有寒則復之以溫,溫復解之以寒。故以龍致雨,以刑逐暑,皆緣五行之氣,用相感勝之。山崩壅河,素縞哭之,於道何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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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或時河壅之時,山初崩,土積聚,水未盛。三日之後,水盛土散,稍壞沮矣。壞沮水流,竟注東去。遭伯宗得輦者之言,因素縞而哭,哭之因流,流時謂之河變起此而復。其實非也。何以驗之?使山恆自崩乎?素縞哭無益也。使其天變應之,宜改政治。素縞而哭,何政所改,而天變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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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書》言:「曾子之孝,與母同氣。曾子出薪於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願留,參方到。』即以右手搤其左臂。曾子左臂立痛,即馳至,問母:『臂何故痛?』母曰:『今者客來欲去,吾搤臂以呼汝耳。』蓋以至孝與父母同氣,體有疾病,精神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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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此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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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孝悌之至,通於神明」,乃謂德化至天地。俗人緣此而說,言孝悌之至,精氣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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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曾母病乎,曾子亦病?曾母死,曾子輒死乎?攷事,曾母先死,曾子不死矣。此精氣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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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稱申喜夜聞其母歌,心動,開關問歌者為誰,果其母。蓋聞母聲,聲音相感,心悲意動,開關而問,蓋其實也。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聞號呼之聲,母小搤臂,安能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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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世人頌成,聞曾子之孝,天下少雙,則為空生母搤臂之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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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蓋以賢明至誠,災蟲不入其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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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又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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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賢明至誠之化,通於同類,能相知心,然後慕服。蝗蟲、閩虻之類也,何知何見?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賢者處深野之中,閩虻能不入其舍乎?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舍,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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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謂蝗蟲變,與閩虻異,夫寒溫,亦災變也,使一郡皆寒,賢者長一縣,一縣之界能獨溫乎?夫寒溫不能避賢者之縣,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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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如是,蝗蟲適不入界,卓公賢名稱於世,世則謂之能郤蝗蟲矣。何以驗之?夫蝗之集於野,非能普博盡蔽地也,往往積聚多少有處。非所積之地,則盜跖所居;所少之野,則伯夷所處也。集過有多少,不能盡蔽覆也。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留去矣。多少不可以驗善惡,有無安可以明賢不肖也?蓋時蝗自過,不謂賢人界不入,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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